听雪阁东厢的静室,仿佛与世隔绝。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将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扯、交看,一如他们此刻紊乱的心绪。青黛送来的清粥小菜早已凉透,碗碟撤下后,室内只余那缕安神香与慕容芷身上清冽的梅花冷香无声纠缠,平添几分暖昧的粘稠
陆沉舟大大咧咧地霸占了室内唯一一张躺椅,整个人像没骨头似的陷在里面,翘着的二郎腿还悠闲地晃荡着。他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儿摸来的草茎,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那双看似慵懒半眯着的眼睛,却像最精明的猎户在打量落入陷阱的猎物,目光如有实质,一次次掠过坐在床沿的慕容芷。
慕容芷的脊背挺得笔直,那是十几年严苛闺训刻进骨子里的仪态,仿佛一棵风雪中也不肯弯腰的青松。可若仔细看去,她那放在膝上、用力交握的指尖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低垂的眼睫下,往日清冷的眸光此刻涣散而迷茫,清晰地昭示着平静冰面下汹涌的暗流和近乎崩溃的紧绷。
“喂,”他吐出嘴里被嚼得没了味的草茎,声音带着宿夜未眠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市井痞子特有的惫懒和探究,“慕容‘表妹’,这儿就咱俩,没那些盯着你挑毛病的嬷嬷管家,还端着那套大小姐架子不累吗?我看着都替你脖子酸。”
慕容芷猛地抬起头,烛光在她清澈却此刻写满挣扎的眸子里投下摇曳的光斑,那里面复杂地交织着被轻慢的屈辱、对命运的不甘,以及一种被逼到悬崖边后、破土而出的、孤注一掷的决绝。“你懂什么?”她的声音微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波澜,像绷紧的琴弦即将断裂前的哀鸣,“你们这样的人,天生天养,随心所欲,自然不懂什么叫身不由己,什么叫……家族荣辱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进退维谷!”
陆沉舟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点混不吝的嘲讽,霍然从躺椅上起身。他高大的身影瞬间在狭小的空间内投下大片阴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几步走到她面前,并未触碰,只是那样近地站着,他身上干净的皂角气息混合着夜风的微凉,强势地、不容拒绝地侵占了她的呼吸,扰乱了那一方她试图维持的、最后的镇定空间。
“狗屁的身不由己!”他话糙理不糙,语气带着市井的直白和锋利,“小爷我只知道,脖子上的枷锁,要是自己不想办法砸开,那就活该被勒死!指望别人发善心给你钥匙?等着老天爷开眼?不如自己先动手,甭管是用石头砸、用脚踹,就算用牙咬,也得把锁头连同那拴着锁链的柱子一起他娘的掀了!大不了就是个鱼死网破,也好过跪着等死!”
他的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又像一瓢滚油,狠狠烫在她心上最脆弱、最不甘的地方。家族冷漠的利益权衡,赵家势在必得的逼迫联姻,未来那片令人窒息的、毫无希望的灰暗……连日来的压抑、恐惧、无处诉说的委屈,连同方才在“销金窟”几近失控的遭遇,此刻被陆沉舟这番离经叛道、充满野性生命力、甚至有些粗鄙的话语彻底点燃、引爆,在她胸腔里猛烈地冲撞、发酵,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几乎要炸裂开来。
一股从未有过的、野蛮而炽热的、完全脱离她掌控的冲动,如同挣脱了所有牢笼束缚的猛兽,猛地攫住了她的全部心神,淹没了最后一丝理智的微光。
她忽然抬起头,不再是躲避,不再是隐忍,而是直直地、几乎是凶狠地迎上陆沉舟那双带着讶异、玩味,以及更深层探究的目光。然后,在理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警告之前,她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背叛所有教养和规矩的行动——她伸出手,纤长却冰凉的手指,不是推开这令人心慌意乱、却又带着致命吸引力的源头,而是猛地攥紧了他胸前微皱的衣襟,用尽全身残余的、以及被绝望逼出的所有力气,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般的决绝,向下一拉!
陆沉舟完全没料到这看似柔弱的千金小姐会爆发出如此蛮力,猝不及防之下,竟真被她拉得猛地弯下腰来。两人瞬间靠得极近,鼻尖几乎相碰,温热的呼吸交织缠绕,不分彼此。
“慕容芷,你……”他眸色骤然加深,如同瞬间卷起漩涡的幽潭,里面翻滚着明显的惊讶、更深的玩味,以及一丝被这突如其来举动彻底挑起的、危险的火焰。这丫头,比他想的还要带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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