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深的墨色,浓得化不开,沉重地压在云都城头。漕运司衙门外,街面空旷,唯有远处传来的、单调而冰冷的巡更梆子声,一下下敲击着夜的寂静。衙门内,陆沉舟书房所在的那处小院,依旧被都察院派来的几名胥吏象征性地“看守”着,只是那前两日里外三层的戒备已然松懈,值守的人也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与懈怠。
一道比夜色更深的影子,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过高墙,掠过屋脊,精准地避开了所有可能存在的视线死角,最终如一片落叶,轻飘飘地附着在书房窗外。沐晓月的气息与夜风融为一体,几乎难以察觉。
她抬起手,指节在糊着厚桑纸的窗棂上,极有韵律地轻叩了三声——两短一长,是约定的暗号。
窗户几乎应声而开,无声无息。陆沉舟的身影出现在窗口,他穿着整齐的中衣,外袍随意地搭在肩上,眼中没有丝毫睡意,只有鹰隼般清醒而锐利的等待。显然,他已在此等候多时。
“事成了。”沐晓月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她将一个用厚油布紧密包裹、约莫拳头大小的方形物件递了进去。那包裹手法专业,隔绝了大部分气味,但凑近时,依旧能嗅到一丝石灰的呛鼻与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气。
陆沉舟伸手接过,入手是预料之中的微沉。他没有丝毫好奇地去解开查看,指尖传来的触感和那丝气味已经告诉了他里面是什么。他随手将包裹放在窗内的书案上,仿佛那只是寻常物件,目光却落在沐晓月被夜露打湿少许的肩头。“辛苦了。她们二人可还安好?”他问的是苏婉儿与蓝小蝶。
“已安然返回藏身处,正在处理最后的首尾,清理可能追踪到的痕迹。”沐晓月语速平稳,“百花楼那边,彭大虎派了最得力的老手处理,用的是江湖上的法子,纵使黑蛇会倾巢而出,也绝查不到我们头上。”她的汇报简洁、全面,带着令人安心的笃定。
陆沉舟微微颔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沉吟一瞬,指令清晰明确:“将此物好生收着。天一亮,城门开启,你便亲自将它送到雷豹指定的地方,务必亲手交到接货人手中,确认无误后再离开。”
“明白。”沐晓月没有任何多余的疑问。
“另外,”陆沉舟的声音缓和了些许,“回去告诉婉儿,让她好生休养,商号那边不急,所有事务暂缓。还有小蝶……”他顿了顿,似乎想到那丫头跳脱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这次也功不可没。她不是一直念叨着缺几味稀罕毒草吗?让她列个单子,不拘价钱,我想办法给她弄来。”
沐晓月抬起清冷的眸子,在朦胧的晨光微熹中,看了陆沉舟一眼。他脸上的线条依旧刚硬,甚至因为连日来的压力与伤势显得有些消瘦,但此刻吩咐这些琐事时,那语气里不易察觉的缓和与细心,让她冰封的心湖似乎被投下了一颗微小的石子。她依旧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应答,不再多言,身形如同来时一般,悄然后退,融入渐褪的黑暗,消失不见。
陆沉舟轻轻合上窗户,将那油布包裹拿起,放在书案最显眼的位置。他回到椅中坐下,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
冯奎已死,这颗最毒的獠牙被拔除,投向怒涛帮的“名状”已然备好。这意味着,那条通往神秘北海、充满危险与机遇的潜在合作之路,算是被他用血与火强行撬开了一道缝隙。然而,眼前的麻烦尚未完全解决。都察院这条疯狗,还堵在门口。
他需要一场恰到好处的“东风”,来吹散这最后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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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终于彻底放亮,清晨略带寒意的阳光驱散了最后的黑暗。
都察院的王御史王焕,顶着一对浓重的黑眼圈,内心焦灼不安,再次带着几名随从来到陆沉舟的院外。他这两日寝食难安,既盼着能找到陆沉舟的破绽好向背后那位赵侍郎交差,又惧怕那位慕容小姐再次出面干涉,让他里外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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