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作品,侵权必究)
深圳午后的阳光,慵懒而慷慨,如同融化的金色蜂蜜,带着粘稠的暖意,缓慢地流淌在明大人工作室那被打磨得温润光亮的原木地板上。每一寸木质纹理都仿佛吸饱了这液态的黄金,散发出一种内敛而沉静的光泽。空气里,浮动着凤凰单丛特有的、清雅高远的兰花香,这香气丝丝缕缕,缠绕着书架上古籍与新书混合的油墨气息,又巧妙地糅合了窗外刚刚修剪过的草坪散发出的、带着泥土腥气的清新草香。几种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令人心神安宁的午后气息,仿佛时间在这里也放慢了脚步,变得粘稠而富有质感。
张泽明身着天蓝色道袍,宽大的袖口被仔细地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正专注地用一把紫砂壶分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禅意的韵律。氤氲的水汽从壶口袅袅升起,模糊了他沉静的面容,却将他眉宇间那份特有的平和与专注晕染得愈发柔和,如同古画中走出的隐士。他头上那顶四方巾的皂纱,随着他细微的动作,在颈后轻轻晃动,像一片安静的蝶翼。工作室里很安静,只有茶水注入杯盏时清冽的声响,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叮铃——”一声清脆的、如同风铃摇曳的声响打破了这份宁静。那是岩元素凝成的、闪烁着内敛金光的刻刀,从卡齐娜专注于雕刻的指间意外滑落,在她手中那块尚未完工的赤木图腾上磕出了一个细小的凹痕。然而,这位来自枫丹的工程师似乎浑然不觉,她琥珀色的瞳孔此刻正紧紧追随着茶几边缘那摊正在悄然蔓延的深色水渍——源头是玛拉妮手中那微微倾斜的青瓷杯。这位纳塔的年轻祭司似乎有些走神,浅蓝色的发梢垂落下来,那微微弯曲的弧度暴露了她此刻心绪的飘忽。杯中的茶水正沿着杯壁缓缓溢出,无声地浸润着光滑的桌面。
“哎呀!”一声清脆的惊呼先于动作抵达,打破了短暂的凝滞。粉色的长发如同蝶翼般掠过众人的视线。爱莉希雅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赤着脚从柔软的地毯上弹起,原本抱在怀里的猫形抱枕“咕噜噜”滚落到张泽明脚边。她的指尖带着一丝急切,伸向那即将坠落的茶杯:“抓到啦——咦?”她的动作迅捷,带着少女特有的活力。
然而,那精致的青瓷杯盏并未落入她的掌心,而是稳稳地停在了半空。并非爱莉希雅及时伸出的援手,而是三根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稳稳地托住了杯底。张泽明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绕过了宽大的茶几,天蓝色的道袍下摆拂过玛拉妮缀着晶莹水珠的裙角,带起一阵细微的凉风。他的另一只手早已拿起一方素净的茶巾,精准而轻柔地按上了那滩正在蔓延的水痕,动作娴熟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潮州白瓷胎薄,骤冷骤热易惊裂。”他的声线平稳如古井无波,目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扫过玛拉妮微微泛红的脸颊,“可有烫着?”
玛拉妮慌忙摇头,脸上红晕更深了几分。她纤细的手指微微一动,空气中那些泼洒出的温热茶汤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瞬间汇聚成一个晶莹剔透的水球,悬浮在她掌心之上,将琥珀色的茶水包裹其中,宛如一颗剔透的、流动的琥珀。“没……没有烫到。”她小声解释,带着一丝歉意,“只是……只是看着泽明先生泡茶的样子,忽然想起了纳塔的雨露祭……您捧起茶盏的姿态,和我们的大祭司捧起圣水进行仪轨时,竟有几分神似。”她指尖轻点,那承载着茶汤的水球便轻盈地飘起,穿过午后斑驳的阳光,飘向厨房的水槽。水球在光线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彩虹光斑,留下一道短暂而美丽的轨迹。
爱莉希雅的好奇心立刻被这神奇的一幕吸引,她趁机伸出食指,调皮地戳了戳那悬浮在半空、被张泽明稳稳托住的茶杯。杯身受到触碰,立刻漾开一圈圈涟漪状的金色纹路——那是卡齐娜悄然释放的岩元素,如同最忠诚的守卫,无声无息地覆上了薄脆的杯壁,形成了一层坚固而隐形的保护膜。
“哇!双元素保险呢!”爱莉希雅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得意地晃着脚踝,足链上细碎的水晶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清脆悦耳,仿佛在为她欢快的尾音打着节拍,“不愧是纳塔最可靠的战士和祭司组合!泽明先生是守护神,玛拉妮是净化者,卡齐娜是防御塔!完美!”她为自己的比喻咯咯笑起来。
张泽明看着这活泼的少女,无奈地摇头失笑,那份沉稳中透着一丝纵容。他转身走向靠墙的博古架,从一格中取下一个精巧的藤编小篓。篓中盛放着颗颗圆润饱满的青梅,碧绿如玉,表皮上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盐渍霜花,在透过窗户的光线下闪烁着细碎如星尘般的光芒。“既是因雨露祭而起的茶,便该配这个。”他温声说道,将小篓放在茶几上。
玛拉妮的眼睛倏然亮起,如同被点亮的星辰。她几乎是雀跃地伸出手指,水流再次出现,温柔地托起几颗青梅,在旁边的白瓷碗中旋转冲洗。水流在她指尖跳跃、回旋,动作轻盈曼妙,宛如她在纳塔跳祈雨舞时,腰间扬起的彩色绸带,带着一种异域风情的韵律感。
“铮——!”一声突兀而略显刺耳的弦音骤然响起,如同利刃划破了午后暖融的空气。爱莉希雅不知何时从哪个角落翻出了一把月琴,此刻正有些笨拙地抱着它。琴颈上镶嵌的粉色水晶边缘,正不偏不倚地硌在她精致的锁骨上。她疼得龇牙咧嘴,委屈地揉着肩膀,粉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懊恼:“哎哟……疼!我只是想给玛拉妮的青梅伴奏嘛……纳塔的民谣是怎么弹的来着?调子好像是这样……”她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手指在琴弦上胡乱拨弄着,发出不成调的杂音。
卡齐娜看着爱莉希雅笨拙的样子,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她忽然放下手中的刻刀和半成品的赤木图腾,起身走向工作室通向外面的小阳台。片刻后,她再回来时,掌中托着几颗被雨水冲刷得浑圆光滑的鹅卵石,灰扑扑的表面在岩元素微光的流淌下,显露出内里温润的质地。“祭司唱《雨霖铃》时,”她言简意赅地解释,声音带着枫丹人特有的冷静腔调,“我们用这个打节拍。”她屈起手指,用指节轻轻弹击两颗石子,“叮——”,一声清越短促、如同玉磬相击的声响在工作室里回荡,竟意外地与玛拉妮下意识哼唱出的古老调子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张泽明将洗净的青梅一颗颗装进一个透明的玻璃罐中,动作不疾不徐。他拿起一瓶琥珀色的蜂蜜,缓缓浇注在碧玉般的青梅上。粘稠的蜜液拉出金丝般的细线,缠绕着青梅缓缓流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专注地看着蜜液浸润每一颗果实,忽然,他微微侧耳,似乎在倾听什么。罐中,青梅被蜜液包裹时发出的、细微的“滋滋”气泡声渐渐弱了下去,而另一种声响,一种沉闷的、富有节奏感的“噗噗”声,由远及近,由疏转密,正从窗外隐隐传来。
起初只是零星的雨滴砸在阳台遮阳棚上的闷响,如同试探的鼓点。但仅仅几息之间,这鼓点便连成了片,化作一片轰鸣的、震耳欲聋的瀑布声!狂风毫无征兆地咆哮起来,卷着冰冷的雨雾,如同失控的野兽,凶猛地扑进敞开的阳台门。晾衣架上,张泽明那件晾晒着的天蓝色道袍被狂风撕扯着,疯狂地舞动起来,像一只在暴雨中绝望挣扎的青鸟,发出猎猎的声响。
“结界破了!”玛拉妮第一个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得凝重。她低喝一声,周身瞬间涌起旋转的水流,形成一道淡蓝色的屏障,将她护在其中,同时毫不犹豫地冲向风雨肆虐的阳台。卡齐娜的反应同样迅捷,她低叱一声,手中光芒一闪,那个名为“冲天转转”的岩元素造物瞬间出现,急速旋转着在她身前旋成一面坚固的金色圆盾,试图阻挡狂暴的雨势和灌入的狂风。
然而,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挟带的能量远超想象。尽管有卡齐娜的岩盾阻挡,仍有两道异常凝聚、如同水箭般的水流,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狡猾地绕过了金色圆盾的边缘封锁,目标直指博古架最顶端那个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紫檀木盒——那是张泽明存放重要符箓和古籍的地方!
天蓝色的衣袖如同展开的鹤翼,倏然在混乱中掠过!张泽明眼神一凛,足尖在翻倒的矮凳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同没有重量般腾空跃起。道袍的下摆随着他的动作扫过茶几,将上面那个装着各种刻刀、锉刀的工具箱带倒在地。他在空中一个利落的旋身,如同鹞子翻身,右手精准地探出,在千钧一发之际,将那雕花木盒稳稳地捞入怀中!
然而,就在他落地的瞬间,工具箱里飞溅而出的砂纸、锉刀、刻针等细小工具,却被那两道失控的水流裹挟着,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带着凌厉的势头,直射向爱莉希雅刚刚小心翼翼放在沙发上的那把月琴!
“别动我的宝贝!”爱莉希雅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朝着月琴的方向扑了过去!她粉色的长发在狂乱的气流中飞舞。与此同时,卡齐娜的岩元素瞬间爆发,在她和月琴之间凝成一张细密的金色大网;玛拉妮也强忍着对失控水流的惊愕,指挥着另一股水流在月琴前方织就一道蓝色的水幕屏障。
“叮叮当当!”一阵密集而清脆的撞击声响起,大部分飞射的工具撞在岩网或水幕上,纷纷弹开、跌落。然而,一片轻薄而锋利的砂纸,却如同鬼魅般,恰好从两道元素屏障之间那微不可察的缝隙中穿过!
“嘣——!”
一声令人心弦绷断的脆响!
月琴上最细的那根丝弦,应声而断!琴弦猛地弹开,在空气中留下细微的震颤嗡鸣。
当骤雨终于耗尽力气,渐渐停歇时,明大人的工作室已彻底浸在一片潮湿的混乱之中。雨水从敞开的阳台门倒灌进来,在地板上积起浅浅的水洼,倒映着窗外灰白的天光。靠垫、书籍、散落的工具、翻倒的矮凳……一切都显得狼狈不堪。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泥土、湿木头和被打翻的茶水的混合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