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瘫坐在冰冷的墙角,戏台上的锣鼓声变得遥远而模糊。
那张空白的面具,在月光下泛着死寂的光。
她没有再做出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戏唱完了,人群散去,戏班子开始拆卸戏台。
我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踉跄着回到我那间阴暗潮湿的杂货铺。
那一夜,我发起了高烧,梦中尽是摇晃的吊灯和滴落的血珠。
病愈后,我彻底关了铺子,整日将自己锁在屋内,不见天日。
镇上的人都说我疯了。
只有我知道,我没疯。我只是在等。
等那出未唱完的戏,再次开锣。
等那个无面的青衣,再次登台。
等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窗外,又下起了雨。
雨声中,我仿佛又听到了那幽幽的唱腔: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冰冷的墙壁透过单薄的衣衫,将寒意刺入骨髓。我瘫坐在墙角,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像一滩烂泥。戏台上的锣鼓声、唱腔,台下稀疏的叫好声,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湖水传来,模糊不清,遥远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的眼睛,却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穿透黑暗,死死地盯着戏台中央。
月光下,那个戴着空白面具的青衣,依旧保持着那个身段。她没有再唱,也没有再做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那张素白无暇、光滑得令人心悸的面具,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一种非人间的、死寂的光泽。面具上没有眼睛,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道冰冷、空洞、却又仿佛能穿透灵魂的“视线”,正牢牢地锁定在我身上。
她在看我。
她知道我在这里。
她一直都知道。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台上的戏似乎唱完了。班主扯着嗓子说了几句场面话,台下响起几声零落的掌声,人群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去,议论着今晚的戏码。戏班子的人开始忙碌地收拾道具,拆卸戏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台上的那个“青衣”,在人群散去、灯火阑珊中,悄无声息地转身,退入了后台的阴影里,消失不见。仿佛她从未出现过。
但我知道,她走了,只是暂时的。
我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双腿软得像面条,每一步都踉踉跄跄。我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失魂落魄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镇子尽头我那间阴暗潮湿的杂货铺挪去。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霉味和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没有点灯,直接瘫倒在那张冰冷的木板床上。
那一夜,我发起了高烧。比多年前在北平戏院那次更加凶猛。意识在滚烫的火焰和冰冷的寒流中反复煎熬。梦中,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在眼前疯狂摇晃,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冰冷的、暗红的血珠如同暴雨般劈头盖脸地砸落;一张张空白的面具在黑暗中旋转、飞舞,发出无声的尖笑;还有那声幽怨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叹息,始终在耳边萦绕不去……
我在病榻上缠绵了不知多久,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便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结满蛛网的天花板;糊涂时,便胡言乱语,喊着“灯!”、“血!”、“面具!”。镇上唯一的老郎中来看过几次,开了几副安神退烧的方子,摇头叹息着离开。邻居们送来的饭菜放在门口,大多原封不动地馊掉。
当我终于从这场几乎要了我性命的高烧中挣扎过来时,我已经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头发花白了大半,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二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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