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挣扎着爬下床,用最后一点力气,拉下了杂货铺的挡板,从里面用一根粗木棍死死抵住。然后,我回到里屋,关紧了窗户,拉上了厚厚的、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窗帘。
光,被彻底隔绝在外。
我将自己,锁在了这片永恒的昏暗之中。
镇上的人起初还会议论,偶尔有好心人会来敲门询问。但我从不回应。时间久了,人们便渐渐忘了杂货铺里还住着一个人。只有顽童经过时,会指着那扇永远紧闭的门窗,窃窃私语,说里面住着一个疯老头。
只有我知道,我没疯。
我的神智,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我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我只是在等。
等那出许多年前在北平华彩大戏院没有唱完的《牡丹亭》,再次开锣。
等那个无面的青衣,再次登台。
等一个……从十年前,或者更早,就已经注定好的结局。
逃避是徒劳的。她从北平跟到了江南,从繁华跟到了僻壤。就像影子,无法摆脱。
日子在黑暗中一天天流逝,像一潭死水。我靠着一口薄粥和一点咸菜度日,听觉变得异常敏锐,能分辨出窗外每一天细微的变化。
今天,窗外又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着瓦片和窗棂,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
在这片雨声中,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双眼。
渐渐地,那雨声似乎发生了变化。它开始扭曲,变形,夹杂进了……别的音调。
是锣鼓点。
是胡琴声。
还有一个幽幽的、哀婉的、仿佛从极遥远地方飘来的女子唱腔: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唱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仿佛,就在窗外。
仿佛,下一个转身,她就会出现在我面前。
我缓缓睁开眼,看向那扇被雨水打湿的、模糊的窗户。
黑暗中,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扭曲的、近乎平静的弧度。
该来的,总会来的。
(《戏院魅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