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个人失去平衡,后背着地,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后脑勺不知道磕在了什么石头上,眼前瞬间金星乱冒,一阵天旋地转,恶心得想吐。
眩晕中,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尸臭气息已经喷到了我的脸上!我勉强睁开眼,看到那张烂了半边的脸几乎贴到了我的鼻尖,灰白的眼珠死死盯着我,那张开的、流淌着黑色粘液的大嘴里,乌黑的牙齿朝着我的脖颈狠狠咬了下来!我甚至能闻到它喉咙深处散发出的、井水混合着腐烂内脏的恶臭!
我要死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沉重的、如同木槌砸在沙袋上的闷响,在我头顶炸开!
一根粗壮结实的顶门杠,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地横扫过来,精准地砸在了王寡妇的侧脸上!
巨大的力量将她整个打飞出去,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撞在井台边缘才停下,发出痛苦的“嗬嗬”声。
“栓子!起来!快进屋!” 是爹的声音!嘶哑,颤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艰难地扭头,看到爹不知何时冲了出来,他赤红着双眼,额头青筋暴起,手里紧紧握着那根还在滴落暗红色粘液的顶门杠,另一只手提着一盏光线昏黄、剧烈摇晃的灯笼。他的衣服上溅满了深色的污迹,不知是血还是别的什么。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脚踝钻心的疼痛让我几乎站不起来。爹一把扔掉灯笼,弯腰抓住我的胳膊,用力将我拽起,护在他身后。灯笼滚落在地,火苗舔舐着灯罩,将爹那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死死地盯着不远处正挣扎着、用扭曲姿势从地上爬起来的王寡妇,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野兽护崽般的威胁性低吼。
“井……井水!”我惊魂未定,指着刚才王寡妇喝水的那个木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爹!井水不能喝了!里面有虫!白色的线虫!密密麻麻的!”
爹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当他的目光落在木桶里那些随着水波蠕动白色细线,以及王寡妇嘴角挂着的同样污物时,他的脸“唰”地一下,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他眼中的血丝更加密集,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之前的凶狠。
“晚……晚了……”爹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哭腔,“全完了……这尸毒……这瘟疫的根子……是从井里来的!是井水!”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村口的方向,原本零星的嘶吼和打斗声,骤然变得密集、狂暴起来!如同潮水般汹涌!还夹杂着更多村民惊恐到极点的哭喊、尖叫和绝望的哀嚎!
“保正!保正!守不住了!太多了!它们……它们从后山坟地里爬出来了!漫山遍野都是啊!”一个浑身是血、胳膊上有一道深可见骨伤口的年轻后生,连滚带爬、哭爹喊娘地冲进了院子,瘫软在地,指着村后的方向,语无伦次地哭喊。
我爹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看看眼前已经重新站起、龇牙咧嘴逼近的王寡妇,又听听村口那越来越近、如同地狱之门打开的恐怖声响,眼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熄灭。
他突然猛地转过身,将手中那根沾满污秽的顶门杠硬塞到我手里,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把我朝着屋后的小路方向狠狠一推!
“栓子!听着!带上你娘!带上你小妹!从后山那条砍柴的小路跑!往北边跑!别回头!快!”
“爹!那你呢?!”我踉跄着站稳,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走啊!!!”爹扭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是混合着无尽悲痛、决绝和一丝哀求的扭曲表情,发出了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撕心裂肺的咆哮!
说完,他不再看我,猛地转身,挥舞着不知从哪里又捡起的一把柴刀,发出绝望的怒吼,义无反顾地朝着再次扑上来的王寡妇,以及从村口方向影影绰绰涌来的、更多扭曲蹒跚的黑影,冲了过去!
“爹——!”
我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想要冲过去,脚踝的剧痛却让我摔倒在地。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爹那并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偻的背影,被浓稠的黑暗和那些越来越多、发出“嗬嗬”怪响的恐怖身影彻底吞没。
最后映入我眼帘的,是爹回头望向我这边那最后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我永生难忘,然后他便彻底消失在混乱中。耳边,只剩下他最后那声逐渐远去的、被尸嚎淹没的怒吼,以及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我瘫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