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镇市集一角,姬凰蹲身拾起半文残币的举动,不仅惊呆了林枫,也让玄煞眼中闪过一丝异影。
她站起身,掌心那枚残破的铜钱仿佛有千钧之重。市井的喧嚣再次涌入耳中,却不再让她感到烦躁与疏离,反而像是一首复杂却充满生命力的交响乐。
“走吧。”姬凰转身,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林枫从未听过的、近乎柔和的坚定。
回程的马车上,林枫几次欲言又止,看着闭目养神、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那半文钱的姬凰,最终还是把满腹的疑问咽了回去。玄煞则一如既往地抱臂假寐,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却始终未散。
抵达钦差行辕,已是华灯初上。
姬凰并未休息,而是直接进入了书房。她没有立刻去处理那堆积如山的公文拜帖,而是铺开一张素笺,提笔蘸墨。
林枫和玄煞跟了进来,安静地立于一旁。
“林枫。”
“属下在!”林枫精神一振。
“你立刻带上几个机灵可靠的兄弟,换上便服,去查一件事。”姬凰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去查清楚,青萍镇及周边所有米铺的幕后东家是谁,他们的米粮进货渠道,以及漕运降价后,为何终端米价几乎纹丝不动。我要确凿的证据,尤其是他们与漕帮残余势力,或者其他地方势力勾结的证据。”
林枫眼中闪过明悟,这才是他熟悉的节奏!“是!大人!属下这就去办!”
看着林枫领命而去的背影,玄煞懒洋洋地开口:“想通了?不从天上着手,改挖地了?”
姬凰看向他,目光锐利:“挖树先断根。 黑莲教能盘踞江南,吸食的不是虚无缥缈的信仰,而是真金白银。这米价,便是他们扎根民间,吸食民脂民膏的一条粗根!我要把这条根,先斩断在青萍镇!”
她走到江南舆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青萍镇的位置:“此地水陆交汇,商贾云集,民生百态在此可见一斑。若此地米价可平,民心可安,其法便可推而广之。”
玄煞挑眉,不置可否,但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
林枫的办事效率极高。他带着几名精干侍卫,扮作外地行商,混迹于青萍镇的茶楼酒肆、码头货栈。两日不眠不休,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便呈送到了姬凰案头。
“大人,”林枫语气带着压抑的愤怒,“查清楚了!青萍镇及周边三镇的米业,被一个名为‘丰年行’的米行联盟垄断。所有米铺,明面上东家不同,实则都要从‘丰年行’拿货,定价也由他们统一划定!”
“这‘丰年行’的幕后是谁?”
“是钱四海的妻弟,赵德明!”林枫将几份按了手印的证词和抄录的账目片段放在案上,“而且,这‘丰年行’与城中一家名为‘慈悲堂’的药铺,资金往来密切。属下暗中查访,那‘慈悲堂’明面上施药救人,暗地里却放印子钱,逼得不少人家破人亡!有迹象表明,这‘慈悲堂’极可能就是黑莲教在临江府的另一个秘密据点,负责资金汇集和洗钱!”
“慈悲堂…”姬凰指尖点着这个名字,冷笑一声,“打着慈悲的幌子,行敲骨吸髓之实。果然是他们一贯的作风。一条吸血的毒蛇,倒是伪装成了救苦救难的菩萨。”
“大人,我们是否立刻查封‘丰年行’和‘慈悲堂’?”林枫摩拳擦掌,眼中闪烁着正义的光芒。
“不。”姬凰摇头,目光深邃,“打草,必惊蛇。 我们不仅要打草,还要让蛇自己窜出来,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遁形。”
她沉吟片刻,连续下令:
“林枫,你持我手令,秘密前往附近未被‘丰年行’控制的州府,以市价尽快采购一批上等粮食,要快,要隐秘,直接运抵青萍镇外备用。”
“是!”
“另外,挑选几个口齿伶俐、面相普通的兄弟,混入市井,将‘漕运降价,米价必跌’的消息散播出去,引导百姓议论,给‘丰年行’施加舆论压力。”
“属下明白!”
吩咐完林枫,姬凰看向玄煞:“玄煞,麻烦你走一趟,日夜盯着‘慈悲堂’和‘丰年行’的仓库与核心人物。他们若有异动,尤其是转移财物、毁灭证据、或者与不明人物接触之举,立刻示警。”
玄煞挑眉:“让我去盯梢?大材小用。”
姬凰淡淡瞥了他一眼:“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我要让他们按照我的节奏动起来。此事关乎能否斩断黑莲教一条重要财脉,揪出其在府城的暗桩,非你不可。况且,”她语气微顿,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论及隐匿踪迹、洞察细微,谁能比得过你玄煞大人?”
这话听着顺耳,既肯定了其能力,又暗含一丝唯有两人才懂的亲近。玄煞轻哼一声,算是接下了这个“无聊”的差事,身影一晃,便已从书房消失。
三日后,林枫秘密采购的粮食已悄然运抵青萍镇外一处隐蔽的仓库。
同日,姬凰以钦差名义,发布了一道看似平淡无奇却石破天惊的告示。告示贴满了青萍镇的大街小巷:
“为平抑粮价,保障民生,体现漕运降费之惠,即日起,于青萍镇设‘平粜仓’,按漕运降价后核算之公道价格,限量向本地百姓售粮!”
告示一出,青萍镇瞬间炸开了锅!
百姓们将信将疑,蜂拥至临时设立的“平粜仓”前。当看到官差真的抬出一袋袋雪白饱满的大米,并以比市价低了近三成的价格开始售卖时,现场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是真的!官老爷真的卖便宜米了!”
“姬青天!姬青天啊!”
“老天开眼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