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粜仓”前排起了长龙，人人脸上洋溢着希望的笑容。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街面上那些挂着“丰年行”招牌的米铺，瞬间门可罗雀，伙计们趴在门口，看着对面的盛况，面面相觑，愁容满面。
“丰年行”总号内，掌柜赵德明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东家！东家！不好了！咱们一斗米都卖不出去了！那些泥腿子都跑去买官粮了！”一个伙计连滚带爬地进来汇报。
“废物！都是废物！”赵德明气得摔了一个茶杯，脸色铁青，“快去‘慈悲堂’请刘掌柜……不，我亲自去！”
“慈悲堂”后院密室，赵德明与一个面色阴沉、穿着管事服的中年男子——刘掌柜，正在密谋。
“刘兄，这钦差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这‘平粜仓’一来，我们的米全砸手里了！资金链眼看就要断！”
刘掌柜眼神闪烁，透着一股狠戾：“慌什么！不过是个女人，有点小聪明罢了。你立刻去做两件事：第一，找些人混进买粮的队伍，散布谣言，就说官粮是陈化粮、发霉米，吃了要生病！第二，让你手下那些帮闲，去‘平粜仓’前闹事，把水搅浑！”
赵德明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好！我这就去办！”
然而，他们的算计早已在姬凰预料之中。
“平粜仓”前，几个鬼鬼祟祟的汉子刚扯开嗓子喊：“大家别上当！这米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早已混在人群中的林枫和侍卫一把按住，当场从他们怀里搜出了“丰年行”的工钱牌和准备好的“证据”——一小包真正发霉的米。
“诸位乡亲请看！”林枫高举证物，声若洪钟，“就是这些‘丰年行’的走狗，在此造谣生事，污蔑钦差大人！其心可诛！”
百姓们看清真相，顿时群情激愤，烂菜叶和唾沫差点把那几个混混淹没。
硬的不行，赵德明只好来软的。他备上厚礼，硬着头皮来到钦差行辕求见。
书房内，赵德明满脸堆笑，腰弯得极低：“钦差大人设立平粜仓，体恤民情，真乃青天在世，万民之福！小的赵德明，特来拜谢大人！”
姬凰端坐案后，慢条斯理地翻阅着公文，仿佛没听见。
赵德明额角见汗，继续道：“只是……大人，这市场行情，自有其规律，所谓谷贱伤农，米贵伤民，需得平衡啊。大人此举仁德，但怕是好心办了坏事，长久下去，会扰乱市场，令我等正当商人无以为继，最终……最终受损的还是百姓啊……”
“哦？”姬凰终于抬眼，目光平静无波，“赵东家是在教本官如何做事？”
“不敢不敢！”赵德明连连摆手，“小的只是……只是担忧……”
“你担忧市场？”姬凰放下公文，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那你告诉本官，囤积居奇，操纵市价，按《大周律》，该当何罪？”
赵德明脸色唰地惨白，腿一软差点跪下：“大人明鉴！小的……小的都是合法经营，从未……”
“合法？”姬凰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数九寒冰，“那你告诉本官，‘丰年行’从‘慈悲堂’接收的每一笔来路不明的银钱，可都入了公账，缴了税银？你库房里那些以次充好、准备掺入好米中售卖的发霉陈米，又作何解释？你派人散布谣言、扰乱市场秩序，又该当何罪？！”
一连三问，如同三道惊雷，劈得赵德明魂飞魄散！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位钦差竟然在短短几日内，就将他的底细摸得如此清楚，连他库房里藏着发霉米都知道！
“大人…大人饶命！小的…小的一时糊涂，都是……都是那‘慈悲堂’的刘掌柜逼我的啊！他……他背景深厚，小的不敢不从啊！”赵德明涕泪横流，开始攀咬。
就在这时，玄煞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书房角落，传音入密给姬凰：
「‘慈悲堂’后院，有异动。几个高手正在密室焚烧账册，看来是得到风声，准备断尾求生了。」
姬凰眼中寒光一闪，知道对方要壮士断腕，毁灭核心证据。她必须更快！
“赵德明！”她猛地一拍桌案，声威凛然，“本官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是站出来指认幕后黑手，戴罪立功，还是与你那姐夫钱四海，同罪论处，家产抄没，流放三千里？！”
……
是夜，“慈悲堂”后院密室火光刚起，就被早已埋伏在四周的官兵破门而入，迅速扑灭。企图趁乱逃跑的黑莲教骨干刘掌柜及几名心腹，连同那些尚未完全焚毁的残破账册，被当场擒获、缴获。
与此同时，在赵德明为求活命的拼命指认，以及部分被抢救出的账册证据面前，一条由黑莲教操控，通过“慈悲堂”放印子钱、聚敛资金、洗钱，再由“丰年行”垄断米市、哄抬物价、掠夺民财的黑色产业链，被彻底揭露出来，铁证如山！
姬凰雷厉风行，连夜下令，查封“丰年行”与“慈悲堂”所有产业，相关人等一律缉拿归案。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全城。百姓们奔走相告，欢呼雀跃，自发聚集在钦差行辕外，高呼“姬青天”。而隐藏在暗处的其他黑莲教势力，则真正感到了刺骨的寒意与恐慌。这位钦差，不仅武力强大，更深谙经济之道，懂得如何从根子上、从他们赖以生存的钱财命脉上瓦解他们！这比单纯的武力清剿，要可怕十倍！
书房内，姬凰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百姓欢呼声，神色平静。她再次拿出那半文残币，在指尖细细摩挲，感受着那粗糙的触感。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她轻声道，似在自语，又似在说给一旁的玄煞听，“打掉一个‘丰年行’，查封一个‘慈悲堂’容易，但这江南之地，还有多少看不见的‘丰年行’？要建立起一个能让青萍镇、让江南所有百姓，都不再为‘一文钱’而心生忧愁的秩序……这条路，才刚刚开始。”
玄煞看着她被烛光映照的、专注而沉静的侧脸，听着她平淡话语中蕴含的坚定力量，忽然觉得，这个开始弯下腰、“斤斤计较”于市井一文一厘的女人，比那个执掌社稷金鼎、言出法随的姬凰，更加可怕，也……更加顺眼。
他抱起臂，懒洋洋地靠回阴影里，嘴角却勾起一个极淡的、真实的弧度。
（第107章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