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俯视着文士微微变色的脸:“告诉让你在这里等我的人,我的耐心和这江南的雨一样,看似绵长,实则也有尽头。若他执意要在这盘棋上与我分个高下…”
姬凰的目光掠过窗外无尽的雨丝,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裁定生死、重塑规则的决绝:
“我不介意,先掀了这棋盘。”
说完,她拂袖而去,衣袂带起的风,吹得那盆栀子花剧烈摇晃,几片洁白的花瓣,飘然落于尘埃。
走出茶楼,林枫立刻迎上,低声道:“大人,如何?”
“饵已放下,蛇已惊动。”姬凰目光幽深地望向雨幕中赵员外宅院的方向,“接下来,该看看这位‘下棋人’,舍得先弃掉哪颗棋子了。”
是夜,雨歇云散,一弯冷月悬于黛色苍穹,清辉遍洒,却照不透人心诡谲。
赵员外府邸书房内,灯火通明,映照着他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胖脸。他像一只被困在黄金笼子里的肥硕老鼠,焦躁地来回踱步,不时侧耳倾听,仿佛门外随时会冲入索命的无常。
“疤爷失手了…香主那边也没消息…完了,完了…”他喃喃自语,抓起桌上的凉茶猛灌一口,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突兀地在死寂的书房里响起:
“赵员外,是在等黑莲教的救兵,还是等阎王的请帖?”
“谁?!”赵员外骇得魂飞魄散,猛一转身,只见姬凰不知何时已端坐在他专属的太师椅上,正随手翻阅着他珍藏的孤本《南华真经》,姿态闲适得如同在自家书房。
“你…你怎么进来的?!来人!来…”他的呼救声卡在喉咙里,因为林枫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窗外滑入,冰冷的刀锋已经轻轻贴在了他的后颈上,寒意刺骨。
“我如何进来不重要。”姬凰放下书卷,目光落在他惨白如纸的脸上,“重要的是,你藏在《南华真经》后面暗格里的那本《江南风物志》,该物归原主了。”
赵员外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彻底瘫软下去,若非林枫拎着,早已烂泥般倒地。“你…你不是人…你是鬼…”他眼神涣散,涕泪横流。
“漂白黑钱,勾结官府,这些罪孽,或许尚有一线生机。”姬凰站起身,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碎他最后的心防,“但三天前,那十个被你亲手送入魔窟的孩童…他们的冤魂,此刻正趴在你背上,问你呢…”
她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俯身,声音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
“用童男童女的骨血浇灌出的富贵花,开得可还艳吗?”
赵员外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磕头如捣蒜,额角瞬间一片青紫:“我招!我全招!是黑莲教逼我的!都是他们逼我的!我有账册!我指认!只求大人饶我一条狗命!”
姬凰不再多言,径直走到书架前,指尖在某处一按,机括轻响,暗格弹开,露出那本记录着无数罪证的《江南风物志》。
“林枫。”
“在!”林枫接过账册,入手只觉得沉甸甸,仿佛能闻到上面的血腥气。
就在姬凰准备进一步问话时——
“咻——啪!”
一道凄厉的鸣镝声撕裂夜的宁静,随即,一朵巨大、妖异、仿佛由墨色火焰构成的黑色莲花,在夜空中轰然绽放,将惨淡的月光都染上一层不祥的色泽。
下一刻,杀机如瀑!
屋檐上,围墙外,巷弄间,无数黑影如同从地狱涌出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浮现。他们手持利刃,眼神空洞而冰冷,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杀气,瞬间将整座赵府变成了汪洋大海中唯一的孤岛。
林枫脸色剧变,横刀护在姬凰身前,刀身因灌注真气而发出低沉的嗡鸣:“大人!是死士!我们被彻底包围了!”
姬凰却依旧神色平静,甚至抬手轻轻拂去了袖口沾染的一点尘埃。她缓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棂,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银纱。
她目光淡然地扫过楼下院子里那些如同傀儡般的黑色潮水,声音清越,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
“既然摆下了这‘欢迎’的阵仗,主人又何须吝啬,不肯现身一见?”
夜风中,那个如同金铁交击、又带着一丝诡异滑腻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悠悠传来,仿佛贴在人耳边低语:
“姬凰…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这么快,就找到了我这秩序之网上,最有趣的那处‘绳结’。”
声音微微一顿,带着一种将万物视为玩物的戏谑:
“只可惜,网就是网。再聪明的飞蛾,闯进来,也只剩挣扎的份。 好好享受,我为你准备的…盛宴。”
(第一百零二章 市井藏真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