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里的风卷着枯叶簌簌作响,篝火噼啪跳动,火星子溅起又迅速湮灭。
阴山老妖盘腿坐在火堆旁,手里转着一根削尖的木签,签子上串着肥嫩的野兔,油脂顺着焦脆的外皮往下淌,落在火里发出滋滋轻响,肉香混着草木的清冽,在林子里漫开。
陈若安就坐在离火堆几步远的草甸上,背脊挺得笔直,却安静得像融进了身后的树影里,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不久后,浓郁的肉香愈发勾人,野兔的外皮烤得金黄焦脆,隐隐透出内里鲜嫩的肌理。
阴山老妖终于停下转动的手,利落撕下一条油光锃亮的兔腿,递到陈若安面前。
“谢谢!”陈若安接过兔腿,指尖触到温热的兔肉,这才缓过神来,小口小口地啃着,鲜香的滋味在舌尖散开,让她紧绷的神经难得松弛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着粗重的喘息。
一只身形庞大的饕餮拨开灌木丛缓步走出,它的脑袋狰狞可怖,獠牙外翻,一双铜铃般的眸子却炯炯有神,目光死死黏在陈若安手中的兔腿上,涎水顺着嘴角滴落,在草地上砸出湿痕。
陈若安脸色霎时煞白,握着兔腿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连牙齿都开始打颤。
“别怕。”阴山老妖的声音平稳无波,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抬眼扫了饕餮一眼,又看向陈若安吩咐道,“把手中的兔肉吃完。”
陈若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指尖攥紧兔腿,加快了咀嚼的速度,直到最后一点肉屑都被咽下,手里只剩一根光秃秃的骨头。
阴山老妖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跃跃欲试地盯着躁动的饕餮,朝陈若安催促道:“把骨头给我。”
陈若安连忙将骨头递过去,指尖还在发颤。
阴山老妖接过骨头,随手往饕餮面前一抛。
骨头落在地上发出轻响,饕餮立刻低头,三两口便将骨头嚼碎咽了下去,可这点东西,于它而言不过是塞牙缝的零嘴。
饕餮猛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巨大的爪子狠狠刨着地面,一双眼睛瞪着阴山老妖,满是怒不可遏的嫌弃。
阴山老妖勾起唇角,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
他抬手抓起烤架上剩下的整只兔子,猛地往空中一抛。
烤兔划过一道诱人的弧线,饕餮的眼睛瞬间亮起,低吼一声纵身跃起,张开血盆大口,将整只烤兔吞了下去。
还没等它咽下喉咙,脚下的地面忽然亮起幽幽青光,繁复的纹路迅速蔓延,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金色光纹冲天而起,将饕餮牢牢困在其中。
饕餮惊怒交加,疯狂冲撞着阵法边缘,却只撞得金光闪烁,丝毫无法挣脱。
另一边,天水宅院的朱红大门被缓缓推开,刑天一袭玄衣立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根通体黝黑的引路法杖,杖尖点过门槛,发出笃笃轻响。
陈若安失踪已有好几日,音讯全无,他再也等不下去了。
他循着一丝微弱的气息,很快便出现在人声鼎沸的街上。
街上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摩肩接踵的人影擦着他走过,可他侧耳细听,却始终捕捉不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数日后,刑天的足迹踏遍了无垢草原。风吹过茫茫草甸,卷起连天碧浪,只有成群牛羊的哞咩声在风中飘荡,不见她的踪迹。
三日后,他又出现在江边。
江水滔滔向东流,船帆点点,渔歌互答,浪涛拍岸的声响里,依旧没有陈若安的气息。
一连几日的奔波,他眼尾泛红,原本挺直的脊背也添了几分滞重,虽然每一步都踏得极稳,却掩不住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倦,可他脚步未停,转身又朝着下一个方向走去。
月上枝头,清辉洒满大地,夜色朦胧得像一层薄纱,人心也跟着朦胧。
山洞里,只有一点微光从洞口透进来。陈若安抱着膝盖蜷缩在冰冷的石墙边,下巴抵着膝盖,眉头紧紧蹙着,眼底满是愁绪。她望着洞口外的月影,心里一遍遍念着刑天的名字,直到倦意席卷而来,才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阴山老妖悄无声息地走过来,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她。
他站在陈若安面前,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缓缓抬起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鬓角。
“刑大哥……刑大哥……”睡梦中的陈若安喃喃呓语,眼角沁出一点湿意,相思如潮水般漫过心头,连梦里,都在念着那个名字。
阴山老妖的手猛地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良久,才缓缓收回手,沉默地脱下身上那件带着体温的披风,小心翼翼地披在陈若安身上,又将披风的边角掖好,挡住了从洞口灌进来的寒风。
与此同时,刑天终于踏上了阴山的土地。
他循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在山中仔细搜寻着陈若安的下落。
阴山的小妖们巡逻不断,却丝毫察觉不到他的行踪——他在这山中,向来来去自如。
忽然,一只野兔从草丛里窜出来,停在他脚边,一双红通通的眼睛警惕地望着他。
刑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带着几分慑人的阴鸷。
他随手一挥,一道浓郁的黑光自掌心迸发,如利剑般从天而降,狠狠落在野兔身上。
野兔惨叫一声,身体倒飞出去,重重砸在石壁上,摔落在地后,身形一阵变幻,化作了一个身着粉衣的可爱女童。
女童趴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却被刑天身上骇人的气势慑住,连哭喊都忘了,只颤抖着声音哀求:“哥哥……你别杀我!”
刑天微微侧耳,循着声音分辨着她的位置,心头微动。
这些时日与陈若安相伴,她的善良与温柔,终究是在他心底埋下了一丝仁慈。
他本就没想过要杀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妖,当下便收了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