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那档子事儿刚消停,清仪就开始在紫禁城里转悠了。她也不多带人,就赵嬷嬷跟着,从坤宁宫出来,顺着宫墙根慢慢走,正月里的天还冷得扎手,她披了件白色的狐狸斗篷,手里托着个巴掌大的铜罗盘,那针尖儿颤巍巍地转,像是活物。
赵嬷嬷跟在后头,心里直打鼓,又不敢多嘴,走到御花园东南角,清仪忽然停了,那儿有棵老槐树,看着比大清朝岁数都大,枝干虬结着爬过红墙,她伸手按在树皮上,闭了眼。
“娘娘?”赵嬷嬷小声喊了句。
“这底下有东西。”清仪睁开眼时,罗盘的针正死死指着树根,“是口废井,填了怕有百八十年了。”
赵嬷嬷吓了一跳:“您怎么晓得?”
清仪没答,只从袖里摸出三枚铜钱,往冻硬的地上一撒,铜钱滴溜溜转了几圈,两正一反。她蹲下身,手指在土上划拉了几下,回头吩咐:“叫两个嘴严的太监来,带上工具,别声张。”
等坑挖到三尺来深,当一声碰着青砖了,再往下刨,一股子陈年的潮气混着土腥味涌上来,真是口井,井口拿石板封死了,缝里长满黑黢黢的苔。
清仪点点头,让人重新填平了,回去的路上,赵嬷嬷到底没忍住:“娘娘,那井有啥讲究?”
“阴气淤久了,挡着地脉。”清仪说得平常,“紫禁城这地方,聚的不光是帝王气,还有几百年的怨气、浊气,不通一通,住久了人都闷得慌。”
赵嬷嬷似懂非懂,清仪也不多说,只交代:“这几日我要是到处走动,你跟着就是,旁人问起来,就说我认认路。”
改动是悄没声儿开始的,头一桩在坤宁宫,清仪让内务府送了几盆半死不活的兰草,搁在寝殿窗根底下,头三天,叶子还蔫头耷脑的,第四天早上,当值的小宫女突然呀了一声,那几盆草竟冒了新芽,嫩嫩的绿。
接着是养心殿,胤禛批折子时总觉着肩颈发僵,清仪就在他常坐的那张紫檀椅后头挂了幅山水画,画是寻常的画,可自打挂上,殿里总若有若无飘着一丝檀香气,闻着让人心安。
胤禛起先没在意,直到那天在养心殿见大臣,议的是西北军粮的调度,几个老臣吵得脸红脖子粗,他听得太阳穴直跳,正要发火,一抬眼瞥见了墙上那画,怪了,那股子燥气莫名其妙就散了大半。
散了朝,他特意绕到画前细看,墨是寻常墨,纸是寻常纸,可那山水的走势怎么看怎么顺眼。
“清仪,”当晚用膳时他便问,“那画你动过手脚?”
清仪正给灵汐挑鱼刺,闻言抬眼:“看出来了?”
“就觉得不一样。”
“添了几笔符文,引地气上来,能安神。”清仪说得轻描淡写,“你天天熬到三更,总得想点法子。”
胤禛心里一暖,嘴上却说:“让那些大臣瞧见,该说朕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了。”
“他们瞧不见。”清仪夹了块笋片放他碗里,“符文藏起来了,不是修行的人看不出来,就算觉着养心殿待着舒坦,也只会说皇上勤政,感天动地了。”
胤禛失笑:“你如今也学会哄人了。”
“我说的大实话。”清仪眉眼弯了弯。
真正的阵法是半月后布下的,那夜没风,月亮却亮得晃眼,子时一到,清仪独自出了坤宁宫。
头一处选在御花园的堆秀山,山是假山,底下却通着活水,她并指为笔,凌空画了道符,青光没进山石,水面无风起了圈涟漪,转眼又平了。
第二处在奉先殿后头的古柏底下,她在土里埋了枚温润的玉环,那是胤禛登基前她就养着的,浸了整整三年的晨露。
第三处、第四处……她走得慢,每一步都踩在常人看不见的脉上,偶尔有巡夜的侍卫经过,却像压根瞧不见她,她身上施了障眼法,寻常人眼里,她不过是一阵风、一片影子。
最后一处定在太和殿的屋脊正中,清仪没上去,只站在汉白玉阶下,仰头看了看那鎏金的宝顶,双手结了个繁复的手印。
无声无息的,一道肉眼瞧不见的网慢慢张开,罩住了整座宫城,那网轻得很,像春天头一茬蛛丝,可落定的那一刻,整个紫禁城的气息都变了,不是天翻地覆那种变,是更透亮,更润泽,像闷久了的屋子,终于开了窗。
最先觉出不对的是孩子们,弘晖那天下学回来,在院子里站了会儿,忽然说:“额娘,今儿宫里好像格外亮堂。”
“是啊额娘,”灵韵蹲在她的草药圃边上,惊喜地叫出声,“您瞧这株三七,昨天还黄了几片叶子,今儿个全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