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泽斯颔首,笑嘻嘻地道了声“有劳”,目光却平静地扫过门房那过于殷勤的脸。
他心中了然,这份突如其来的客气,与他考入南山书院脱不开干系。
徐家虽是江南首屈一指的药商,富甲一方,但在“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世风下,能出一个在都城南山书院崭露头角的子弟,无疑是为这商贾门第镀上了一层难得的清贵之光。
他随着引路的仆役步入府中。
穿过层层递进的院落,但见廊庑回环,雕梁画栋,即便是在冬季,园中依旧精心布置着耐寒的松柏、翠竹与形态各异的盆景。
假山层叠,引活水环绕,几座精致的亭台水榭点缀其间。
空气中始终浮动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沿途遇到的丫鬟仆妇,无不垂首敛目,恭敬地唤一声“三少爷”,与往年他归家时那种若有若无的轻慢截然不同。
还未走到待客的主花厅,便见继母吴氏已在贴身嬷嬷和两个大丫鬟的搀扶下,沿着抄手游廊迎了过来。
“好孩子,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吴氏年纪到今年也不过三十,容貌温婉秀丽。
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喜庆的玫红色缠枝牡丹纹襦裙,外罩一件雪白的狐裘坎肩,见到徐泽斯,脸上立刻绽开真切的笑容。
“母亲。” 徐泽斯快走几步,恭敬地躬身行礼。
目光落在吴氏脸上时,他心头却微微一沉。
她笑容虽暖,努力想表现出精神焕发的模样,但脂粉之下,脸色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苍白,眼底有着淡淡的青影,扶着嬷嬷的手臂也似乎借了些力气,行动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
他立刻想起几个月前收到的家书,信中父亲欣喜地告知继母有孕,阖府欢庆,他还特意拜托石兄寻了些都城宝芝堂出品的上等安胎药丸,早早托自家的商队送了回来。
“快进去吧,你父亲今日特意推了外头的应酬,就在花厅等着你呢。” 吴氏拉着他的手,语气轻柔,带着徐泽斯往里走。
花厅里地龙烧得极旺,暖意融融,驱散了外面的湿寒。
徐家大老爷徐劲松端坐在主位的紫檀木雕花太师椅上,穿着一身崭新的宝蓝色缂丝团福纹直裰,手指上一枚硕大的翡翠扳指碧绿通透。
见到徐泽斯进来,他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
“父亲,孩儿回来了。” 徐泽斯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
“起来,起来,一路辛苦。” 徐劲松虚扶一下,目光在儿子身上打量了一圈,先是问了问旅途是否顺利,随即话题便转向了书院,“听闻你此次岁考,名次又进了几位?山长和各位先生待你如何?”
“回父亲,托祖上荫庇,孩儿此次侥幸位列乙等第二。山长与诸位先生皆学问渊博,待学子一视同仁,悉心教导。” 徐泽斯回答得恭敬而克制,并不刻意张扬。
“嗯,乙等第二,在人才济济的南山书院,已属不易。
需戒骄戒躁,潜心向学,过两年参加秋闱,为家中添光。” 徐劲松满意地点点头,只是那满意的目光在徐泽斯脸上停留时,徐泽斯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快闪过的复杂审视。
徐劲松的目光并非纯粹的欣慰,似乎还夹杂着某些更深沉难辨的东西,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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