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回家睡觉。
困了就裹件军大衣在墙角眯两小时,醒了抓起冷馒头蘸着红烧肉的汤底接着干。
林振更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穿梭在每一个工位。
“焊缝太厚,影响跳弹率,磨平重来!”
“螺栓强度不够?去拆车床上的!我就要12.9级的高强螺栓!”
“这块板位置下移3毫米!必须护住炮塔座圈,那是坦克的命门!”
魏云梦跟在他身后,记录本换了一本又一本。看着这个近乎偏执的男人,她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工业党的浪漫。
那就是把自己的骨血,一点点熔铸进钢铁里。
第十天,第一辆“59改”下线。
它变了。
不再是那个圆头圆脑的“五对负重轮”。
炮塔前部、车体首上,覆盖着一层墨青色的附加装甲,铆钉裸露,焊缝粗犷,像个满身伤疤的重甲武士,透着股令人窒息的狰狞美感。
赶来视察的装甲兵首长围着坦克转了三圈,一拳狠狠砸在装甲上,手都砸红了却笑得合不拢嘴:“好家伙!这才叫战车!这才叫男人的家伙事儿!”
第十九天,深夜。
随着最后一颗螺栓拧紧的“咔哒”声,车间陷入死寂。
结束了。
有人手里的焊枪还在冒烟,有人嘴里叼着半截咸菜僵在原地。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哭什么!那是喜事!”
下一秒,欢呼声如同山崩海啸。一群大老爷们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工作帽被高高抛向空中。
汽笛长鸣。
载满坦克的专列缓缓启动,车轮撞击铁轨,像是战鼓擂动。
林振靠在冰冷的履带板上,双腿像灌了铅,却依然挺直腰杆,对着远去的列车敬了一个并不标准、却无比郑重的军礼。
去吧,龙鳞。
去给那些傲慢的强盗,上一堂毕生难忘的课。
……
北境,边境线。
寒风如刀,卷着雪花抽打在冰冻的荒原上。
几公里外,黑烟滚滚。
一排排涂着灰白色伪装迷彩的钢铁巨兽,正像贪婪的狼群般缓缓逼近。
那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噩梦,t-62主战坦克。
它的115毫米滑膛炮,在这个时代就是无敌的代名词。
指挥车顶盖上,敌军少校叼着根没点燃的雪茄,举着望远镜,神情像在自家后花园遛狗。
“这就是他们的防线?”
少校嗤笑一声,随意擦了擦昂贵的皮手套:“几辆老掉牙的t-34,加几辆仿制的59式拖拉机?上帝啊,他们是打算用这种破铜烂铁来给我们当移动靶吗?”
副官赔笑:“长官,情报说他们给坦克加装了一些东西。”
“加装?哈!”少校夸张地摊开手,“加装什么?木板?还是沙袋?难道他们以为靠这些原始人的把戏,能挡得住我们最先进的穿甲弹?”
他抓起无线电麦克风,声音里满是漫不经心的残忍:
“全体注意,自由射击。”
“推平他们。今晚,我们在他们的阵地上开香槟。”
少校重新举起望远镜,嘴角挂着残忍的笑,似乎已经看到了对方坦克像烟花一样炸开的美妙画面。
然而。
他并不知道。
死神,已经换了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