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北风裹挟着雪沫子,像刀片一样往人脖领子里灌。
749研究院最偏僻的北区货运站,此刻却被探照灯晃得亮如白昼。
几道惨白的光柱交错切割着漫天飞雪,把这一方天地封锁得密不透风。
几百名全副武装的防化兵,穿着臃肿的防化服,脸上扣着猪嘴似的防毒面具,手里的步枪黑洞洞的,在铁轨两侧拉出了三道不可逾越的警戒线。
“呜——”
一声沉闷且凄厉的汽笛撕破夜空。
一列没有任何编号、车窗全部被黑帆布蒙死的绿皮火车,像一条沉默的钢铁巨蟒,缓缓滑入站台。
车轮碾过铁轨接缝,发出的不是清脆的哐当声,而是沉重的闷响,仿佛那车厢里装的不是货物,而是整座大山。
“这就是你要的宝贝?”
何嘉石站在林振身侧,右手始终插在怀里,那里面是一把已经开了保险的勃朗宁。
他的声音很紧,像是被这肃杀的气氛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这可是好东西。”林振手里攥着一份交接清单,眼神比头顶的探照灯还要灼热,“这哪是废料,这是国家工业吃剩下的下水,但这副下水,能毒死巨象。”
车厢门被液压杆顶开,嗤的一声泄压响,白气喷涌。
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绿光莹莹的恐怖场景。
车厢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一个个涂着铅灰色油漆、贴着黄黑辐射警示标志的重型铅罐。
每个铅罐不大,也就是个大号咸菜坛子大小,但负责搬运的战士却要四个人一组,还得用特制的液压推车。
起步那一下,四个壮小伙子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老高,那是死沉死沉的分量。
“这是u-238,密度19.1。”林振看着那一罐罐被推出来的死神原料,嘴角微微上扬,像个守财奴看着自家的金元宝,“比金子还重,比金子还软,但只要给它初速,它就是世界上最锋利的矛。”
“林工,请退后。”
一名防化团的中校快步走来,手里的盖格计数器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虽然数值在安全范围内,但他依然如临大敌,隔着面具的声音显得有些闷:“这玩意儿毕竟带辐射,您现在是国宝,别沾这晦气。”
林振摆摆手,下意识想上前近距离看看那铅罐,脚刚迈出半步,一道黑影唰地横在了身前。
何嘉石像堵墙一样挡在那儿,面无表情:“林工,我的任务清单第一条:禁止您接触任何可能导致急性或慢性健康受损的放射源。哪怕是铅罐也不行。”
林振看着这块甩不掉的牛皮糖,无奈地叹了口气:“老何,这是贫铀,不是反应堆堆芯。它的辐射量甚至不如咱们去医院拍张胸片。”
“那是医学问题,我不懂。”何嘉石纹丝不动,眼神死死盯着那些罐子上的骷髅头标志,“我只认那个骷髅头。退后。”
得。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林振只能隔着几米远,看着那些足以让数千辆敌军坦克变成废铁的原料,被送入地下深处的特种仓库。
随着最后一罐铅罐入库,林振悬着的心才算彻底踏实下来。
有了这东西,120mm滑膛炮就不再是图纸上的狂想,而是真正能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阎王帖。
……
第二天清晨,雪停了。
749研究院的试车场上,人头攒动,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那个从数千公里外被连夜运回来的俘虏,此刻正静静地趴在水泥台上。
一辆amx-13轻型坦克。
它看起来并不算狼狈,只有左侧履带断裂,负重轮扭曲变形,炮塔一侧有着明显的撞击凹痕,那是被咱们的59改生生撞出来的。
但这并不妨碍它的那种洋气。
流线型的车体,独特的摇摆式炮塔,还有那门修长的75mm高压火炮。
在这个普遍还在玩圆脑袋坦克的年代,这玩意儿看着确实充满了科幻感,跟个精细的艺术品似的。
“乖乖,这洋人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啊。”
“瞧瞧这焊缝,多细腻,跟绣花似的。再看看这潜望镜的玻璃,通透!”
“这也就是咱们把它撞翻了,要是光看这做工,比咱们那傻大黑粗的59强不少吧?”
几个年轻的研究员围着坦克指指点点,眼神里除了敌意,多少还带点羡慕。
这种精密感,确实是目前国内粗放型工业所欠缺的短板。
卢子真背着手,眉头紧锁,围着坦克转了两圈,转头看向林振:“你怎么看?”
林振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工装棉袄,手里拎着一把沉甸甸的管钳,也没戴手套,手背上冻得发红。
他听着周围人的议论,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
“艺术品?说对了,这就是个昂贵的玩具。”
他走到坦克前,用手里沾满油泥的管钳拍了拍那看起来很唬人的首上装甲。
“都别被这层洋皮给骗了。看着挺花哨,实战就是个渣。”
说着,林振脚踩履带板,像只灵活的猿猴一样窜上了车顶。
“魏云梦,记录。”
魏云梦立刻翻开笔记本,笔尖悬停,眼神专注。
林振用管钳敲了敲那独特的摇摆式炮塔,发出当当的脆响。
“摇摆式炮塔,看着是为了减重和安装自动装弹机,实际上是个死胡同。”林振指着炮塔与车体连接处那一圈帆布罩子,“这就是最大的弱点。为了俯仰,不得不留这么大的缝隙,只能用帆布遮挡。这玩意儿防尘都费劲,更别说防核生化了。战场上一颗燃烧瓶扔上去,都不用穿甲弹,里面的乘员就得变成烤乳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