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谁啊?”朱大昌那双绿豆眼上下打量了一下何嘉石,见这人穿得普普通通,既不像干部也不像工人,胆子顿时又肥了,“好狗不挡道知不知道?我是这厂里的领导!我是来关心职工家属的!起开!”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推何嘉石的胸口,那动作熟练得像是平日里推搡那些犯了错的学徒工。
“咔。”
一声轻微的、骨骼错位的脆响。
谁也没看清何嘉石是怎么动的手。
朱大昌那只肥腻的大手刚伸出一半,就被一只布满老茧的铁钳死死扣住。
何嘉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手腕只是微微向下一压,顺势往怀里一带。
“啊——!!”
杀猪般的嚎叫声瞬间炸响,震得楼道里的灰尘都扑簌簌往下掉。
朱大昌一百六十多斤的肥硕身躯,就像是个破麻袋一样,被这一股巨力强行扭转,膝盖一软,“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地跪在了门口的水泥地上。
那两瓶橘子罐头“哐当”掉在地上,滚到了墙角,玻璃瓶虽然没碎,但那模样也是狼狈到了极点。
楼道里,原本几家正把门开了一条缝偷窥的邻居,吓得猛吸一口凉气,赶紧把门缝关小了点,却又舍不得这出大戏,仍旧死死把眼睛贴在门缝上。
“疼!疼疼疼!手要断了!我要去保卫科告你打人!我是副主席!!”
朱大昌疼得五官扭曲,额头上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叫嚣。
“哒、哒、哒。”
屋内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那是皮鞋鞋底敲击在水泥地面上的声音,沉稳、有力,每一声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尖上。
林振手里端着那本红得耀眼的证书,慢条斯理地从里屋走了出来。
他身上那件将校呢大衣还没脱,领口的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威严。
他走到门口,连正眼都没给地上的朱大昌一个,只是低头看着这人满是发胶的头顶,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朱副主席是吧?”
林振并没有多废话,只是微微弯下腰,将手里那本鲜红如血、封皮上印着硕大烫金国徽的证书,直接怼到了朱大昌那张布满冷汗的胖脸前。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什么。”
朱大昌正疼得龇牙咧嘴,视线被迫聚焦。那耀眼的金色国徽在楼道昏暗的光线下,竟刺得他眼睛生疼。
随着视线往下移,那行正楷烫金大字,特等功臣。
在这个年代,谁不知道这红本本的分量?
这是用命换来的最高荣耀,是通天的护身符!
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工会副主席,就是县长见了这本子,那也得立正敬礼!
朱大昌的瞳孔剧烈震颤,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脑门,连被扭断手腕的剧痛在这一瞬间都被巨大的恐惧给压了下去。
“这就是你嘴里的一家人?你也配?”林振冷冷地嘲讽道,随手将证书拍了拍掌心,发出啪、啪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是抽在朱大昌的脸上。
直到这时,朱大昌那已经吓得有些涣散的目光,才越过林振笔挺的裤管,颤抖着落向屋内。
那张方桌上,正像供神一样摆着两瓶连县委招待所都没资格见的白瓶特供茅台,旁边是一整只油光发亮的金华火腿。
再看看自己脚边滚落的那两瓶劣质糖水罐头,一种巨大的、云泥之别的羞耻感和绝望感,瞬间击穿了朱大昌那脆弱的心理防线。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不知死活的跳梁小丑,拿着几块破石头,跑到了金銮殿上撒野。
“我……我……”朱大昌结结巴巴,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棉花。
林振没理他,转过头,看向依旧像铁塔一样控制着朱大昌的何嘉石。
“老何。”
“按照保密条例,无关人员强行闯入一级涉密人员家中,并对其直系亲属进行长期言语骚扰、精神施压,意图刺探家庭情况,该当何罪?”
何嘉石松开了朱大昌的手腕,朱大昌刚想瘫倒,却被那种死亡般的凝视钉在了原地。
何嘉石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将右手伸向后腰,那是他刚才差点拔枪的位置。随着他的动作,衣摆掀起一角,一抹冰冷、黑亮的金属光泽,在昏暗的楼道里一闪而过。
“视同敌特渗透,意图策反或威胁核心技术人员。”
何嘉石的声音像是两块生铁在摩擦,带着一股子令人牙酸的血腥味。
“根据战时条例及749院安保守则,可当场控制。若有反抗,可击毙。移交后,起步是军事法庭,情节严重者……”
何嘉石顿了顿,眼神如刀:“枪决。”
“枪……枪决?!”
这两个字就像是一道炸雷,直接劈在了朱大昌的天灵盖上。
他就是个想占便宜的流氓,哪怕平日里作威作福,那也是在普通工人面前。什么时候听过这么硬的话?
什么一级涉密?什么击毙?
他看着何嘉石腰间那不像作假的东西,再看看林振手里那本红得像血一样的证书,最后那一丝侥幸心理彻底崩塌了。
“林……林少校!林工!我有眼不识泰山!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朱大昌顾不上手腕钻心的剧痛,也顾不上什么领导面子,脑袋像捣蒜一样在水泥地上疯狂磕头,磕得砰砰直响。
“我就是来串门的!我不该瞎了眼!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把我当个屁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