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一号病房。
这地儿确实不一样。白墙刷得雪白,红漆地板打过蜡,窗户上挂着的确良的碎花窗帘,最关键的是那两组暖气片,摸上去烫手。屋里还有个专门的洗脸架和痰盂,不用大冷天跑楼道公厕。
小家伙被包在红底白花的小被子里,正睡得香。红扑扑的小脸皱巴巴的,像个刚出锅的肉包子。
“哥,你抱抱卫东。”林夏踮着脚尖扒着小床看了半天,非要拽着林振过来。
林振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把手在裤腿上蹭了蹭,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双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
这几个月,这双手在图纸上画的是杀人的炮管,在黑板上算的是如何让装甲融化、让乘员碳化的公式。这是一双为了胜利而生的手,上面沾着的是硝烟味。
“我……我不行,没轻没重的。”林振竟然往后退了半步。
那个面对特等功勋章都波澜不惊的林少校,此刻面对这么个软乎乎的小东西,竟露出了一丝罕见的慌乱。
“振弟,你可是这小子的贵人!你抱一下,这小子以后能沾你的灵气,将来也能当科学家!”林浩初嘿嘿傻笑着,不由分说,把那团软乎乎的小东西塞进了林振怀里。
林振浑身一僵,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连大气都不敢喘。
轻。太轻了。
怀里这个小生命,轻得像是一片羽毛,却又沉得像是一座山。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微弱却坚定的心跳,透过层层包裹,传到他的胸膛上。
“卫东……”林振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眼神里的冷硬渐渐化开,像是冰雪初融的湖面。
他极其笨拙却又极其小心地托住了孩子的脖颈。
这就是他们拼了命要守护的东西吧?
造坦克,造大炮,搞蘑菇弹,不就是为了让这种皱巴巴的小东西,能在这个国家安安稳稳地长大,不用再像父辈那样在战火里流离失所吗?
“大侄子,我是你二叔。”林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小家伙攥成拳头的手。
神奇的是,那小拳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松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握住了林振的指尖。
那一刻,林振笑了。那笑容里没有算计,没有冷酷,只有纯粹的温情。
“嘿!振弟你看!这小子认人!”林浩初在旁边乐得直搓手。
“行了,别光顾着乐。”周玉芬把已经凉好、温度刚刚好的红糖鸡蛋端到床边,“雪梅赶紧吃点。浩初你也别傻站着,去看看暖水瓶还有水没,没水去打。胡院长给安排这么好的房,咱自己得勤快点,别给人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