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边境研发中心,静思室。
关翡听着李刚从帝都传回的加密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油灯的光晕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动,映出一片冰冷的平静。
“艾瑞克·赵,‘远见资本’高级合伙人,真实背景与特斯拉及多家华尔街基金有深度关联。接触过程完全按心理学剧本执行,自然、专业、毫无破绽。”李刚的声音从加密线路中传来,毫无波澜,“王诚收下了名片,表现出了明显的技术兴趣。刀小芸在场,似乎有所察觉,但未当场表露。”
关翡沉默地听着,手指在紫檀木扶手上轻轻叩击,一下,又一下,规律如同心跳。
“需要干预吗?”李刚问。
“不用。”关翡终于开口,声音低沉,“看着就行。”
“可是——”
“李刚,”关翡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玉不琢,不成器。阿诚的路还很长,他将来要面对的诱惑,会比今天这个精致一百倍。如果连这种程度的试探都经不起,那他就不是我们需要的那个‘王诚’。”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囡囡那边……你让人多留意。她心思细,会难过。但有些课,必须得上。”
通话结束。关翡独自坐在昏黄的灯光里,良久未动。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王诚时的情景。那是在边城老宅,祖母病榻前,十岁的少年握着他阿婆枯瘦的手,眼睛里没有眼泪,只有一种早熟的、沉重的平静。他那时就知道,这个孩子心里有火,是那种能把一切都烧尽、也能锻造出最纯粹结晶的火焰。
这些年,他小心地呵护着这簇火,给它养分,给它空间,也给它设下无形的屏障。但他比谁都清楚,真正的天才,从来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他们需要风雨,需要压力,甚至需要……背叛的淬炼,才能将那份脆弱的天真,锻造成坚韧的智慧。
艾瑞克·赵的出现,早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可以说,是他默许了这条缝隙的存在。
他想看看,当“更快抵达真理”的诱惑摆在面前时,王诚是会紧紧抓住关翡递给他的那根绳索,还是会忍不住望向那看似更光鲜的阶梯。他想看看,在纯粹的求知欲之外,这个少年内心深处,是否还有未被察觉的虚荣、野心或不安。
这很残忍。关翡知道。就像亲手将自己精心培育的幼苗暴露在风口中,观察它是否真的扎根够深。
但他别无选择。特区未来的路,需要的是能经得起最残酷考验的栋梁,而不是一折就断的精致模型。王诚若真能在这场无声的试炼中守住本心,那他将来能扛起的,就不仅仅是某个实验室的项目,而是更沉重的东西。
至于囡囡……
关翡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女孩清澈如水的眼眸。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柔软的部分,是他最珍贵的希望。他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从那个抹着鼻涕的小丫头,长成如今这个沉静而有力量的小神医。
他也看到了她和王诚之间,那些细微的、朦胧的情愫。少年少女之间干净的好感,像初春枝头最嫩的芽,他小心地呵护着,从未点破,也从未阻拦。
但现在,这场试炼可能会伤到她。如果王诚真的动摇,如果那份朦胧的情感遭遇现实的冲击……
关翡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但他依然不会干预。这是成长的代价,是每个人必须独自走过的路。他能做的,只是在暗处看着,准备好在她跌倒时伸手,却不会在她奔跑时搀扶。
静思室里,油灯的火苗忽然跳动了一下,拉长了他投在墙上的影子,孤独而坚定。
窗外,远山如墨,万籁俱寂。但关翡知道,在这片寂静之下,一场关于人心、理想与忠诚的微妙战争,已经悄然打响。
而他的棋子,已经落在棋盘上。
现在,他要做的,只是等待,观察,并在最关键的时刻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