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的相貌和工作，本该找个城里姑娘才是正理，偏要娶个乡下丫头？见劝不动这头犟驴，众人听见有喜糖可分，又都眉开眼笑——那年头糖果金贵，比猪肉还稀罕。
“恭喜恭喜啊！”
“娶个农村媳妇也不错，往后山货野味少不了。”
“喜糖可要多抓两把！”
“别学贾东旭那铁公鸡，结婚连糖纸都没见着。”
“周家小子这么阔气，不摆两桌说不过去吧？”
周行云心里冷笑：摆酒？这帮人随礼不过三毛五毛，连本钱都捞不回来！
“喜糖管够。”
他笑着应付，转头看见许大茂凑过来。
“可以啊小子！”
许大茂酸溜溜地捶他肩膀，“比我年轻，倒跑前头去了。
对象还这么水灵——不是跟宣传科大学生处着么？那姑娘眼界高，我还没见过她爹妈呢。”
说着狠狠嘬了口烟。
角落里，秦淮茹拽着堂妹嘀咕：“真想清楚了？你对他知根知底吗？”
“多好啊！”
秦京茹笑得眉眼弯弯，“能嫁进城就是福气。
他爹妈都不在了，我省得伺候公婆——”
话音未落，瞥见堂姐黯淡的神色，知道她是想起难缠的贾张氏了。
贾张氏拽住秦淮茹的胳膊，语气生硬：过来，有话跟你说。
妈，我正和京茹聊天呢。
秦淮茹脸上发烫，在堂妹面前丢了面子，小声嘟囔着。
贾张氏的突然打断显得粗鲁又无礼，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完全不顾及她的颜面。
秦淮茹心中怒火直往上窜。
以往回乡下探亲时，姐妹们看她的目光总是充满艳羡。
可此刻，秦京茹脸上写满震惊，眼神里还带着怜悯——这对秦淮茹来说简直像针扎般刺眼。
周行云和秦京茹明天就要登记了！贾张氏眼中闪着贪婪的光，人是咱们牵线搭桥的，按规矩他们得给谢媒礼。
周行云不差钱，你去要五十块，少一分都不行。
什么？秦淮茹愣在原地：您是不是说错了？
这附近做媒的最多收个三五块，加上些糖果点心，拢共也不值五块钱。
五十块的媒人礼，恐怕整条街都找不出第二份。
废什么话！趁着还没领证赶紧去要！贾张氏厉声催促。
秦淮茹左右为难地站着，像只困在风箱里的老鼠。
真要收这么重的礼，往后哪有脸见娘家人？可婆婆咄咄逼人，她只能木然地站在原地。
没用的东西！这点事都办不成。
贾张氏骂得唾沫横飞。
您说什么？秦淮茹索性装聋作哑。
要不是顾及身份，她早跟婆婆吵起来了。
在乡下时，她吵架的功夫可是出了名的。
不为自个儿想，也该为棒梗想想！贾张氏忽然放缓语气，拉着她的手劝道，孩子前些天伤得那么重，正该吃肉补身子。
你这当娘的怎么一点不心疼？
贾张氏瞧见秦淮茹神色动摇，赶忙将棒梗从屋里拽出来。
她指着孙子缠满绷带的脑袋，长吁短叹：可怜我孙儿受这么大罪，光啃窝头哪能补身子？得吃些肉食养伤。
我要吃肉！我这伤必须得吃肉！棒梗一听肉字顿时来了精神，连声叫嚷着，仿佛伤口都不疼了。
秦淮茹望着儿子憔悴的小脸，心口像被针扎似的，终于下定决心：我去把媒人礼要回来，给棒梗和他爹买肉补身子。
娘快些去，我现在就要吃肉！棒梗急不可耐地跺脚，眼前已经浮现出香喷喷的肉碗。
这些天父亲养病在家，鸡蛋白面都紧着病人吃，可把他馋坏了。
秦淮茹踌躇着走到堂妹跟前，半晌没作声。
姐，是不是那恶婆婆又刁难你了？秦京茹瞧着堂姐为难的样子，暗自庆幸，还好周家没有公婆磋磨媳妇。
婆婆说...当初是咱家捎信给你说媒，你才进城来的。
秦淮茹攥着衣角，声音越来越低，如今你和周行云成了，该给份谢媒礼...
秦京茹爽快点头：是该当的。
乡里说成亲事也要给媒人几斤细粮，待会让行云拿五斤白面给你。
见堂妹这般痛快，秦淮茹反倒羞愧得抬不起头。
可想到卧病的丈夫和受伤的儿子，她还是硬着头皮道：婆婆说...要五十块谢媒钱。
五块？城里说媒竟这样贵！秦京茹有些讶异，盘算着这些钱能买二十多斤面粉，终究还是应下。
是...五十块。
秦淮茹声音细若蚊蚋。
胡闹！秦京茹柳眉倒竖，瞪着堂姐，你婆婆莫不是失心疯？你也好意思开这个口！她刚从乡下来，最清楚这笔钱的分量——庄户人家辛苦两三年才能攒下这些积蓄。
邻居们纷纷朝这边张望，秦淮茹赶紧压低声音：“看来你总算知道要脸了。”
秦京茹神情冷淡，语气疏离：“姐就当帮帮我吧！棒梗伤得那么重，你姐夫又躺在家里动弹不得。”
她眼圈泛红，泪水砸在地上，“这笔钱能救我们全家啊。”
“数目也太大了！”
秦京茹看见堂姐这副模样，心头一软。
可五十块抵得上她半辈子积蓄，哪敢替周行云答应？即便明日真领了证，这么大一笔礼金也决计不能松口。
“姐这辈子就求你这一回。”
秦淮茹捕捉到堂妹的迟疑，泪落得更急。
这时周行云笑着走近：“京茹，正找你呢！带你去扯块新料子做衣裳。”
“做衣裳？”
秦京茹抿嘴笑了笑，又摇头，“百货大楼的成衣金贵着呢，还是扯布划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