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今日到得极早。
当姜雪宁磨磨蹭蹭走进课室时,一眼就看见那道清瘦挺拔的身影已然端坐于琴案前。
他今日穿着一袭苍色直裰,比平日更显清冷肃穆。
他的古琴静静横于案上,琴身流畅的线条在晨光中泛着幽润的光泽。
姜雪宁的心当即沉了下去。
每次上谢危的课,于她而言都是一种漫长的煎熬。
何况是琴课!
那密密麻麻的琴谱在她眼里如同天书,纤细的琴弦比最锋利的刀刃还要难以驾驭。
她蔫头耷脑地在自己位置上坐下,看着面前燕临赠的那张价值不菲的新琴,只觉得压力更大了。
“唉……”
一声充满绝望的叹息,不受控制地从她唇边逸出。
在这静谧的、只能隐约听到窗外鸟鸣的课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瞬间,所有伴读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姜雪宁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谢危抚琴的手并未停下,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起,清冷的声音却已如冰珠落玉盘般响起,精准地砸向她:“宁二。”
只这一声称呼,姜雪宁的后背就僵了。
“为何叹气?”
他指尖流出的音符未断,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是对谢某的琴艺有所不满,还是对这圣人之音,心生厌烦?”
课室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姜雪宁硬着头皮站起来,斟酌着词句:
“先生恕罪,学生不敢。只是……学生于音律一道实在愚钝,每每抚琴,如同伐木操舟,恐污了先生的清听。”
“学生想……能否免修此课?”
她几乎是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问出这句话。
谢危的琴音戛然而止。
他终于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眸子看向她,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却比怒火更让人心惊。
“不行。”
两个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姜雪宁颓然坐下,一脸生无可恋。
谢危不再看她,重新专注于琴弦。
他弹的是《峨眉》,曲调本应清越空灵,带着超然出尘的意境。
可那熟悉的旋律钻入姜雪宁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前世……前世她也听过这首曲子,是谢危所弹。
可后来她才知,这位看似清冷无争的谢少师!他最后竟起兵谋反了!
想到此处,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她头皮发麻,脊背发凉,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与恐惧。
她死死盯着谢危抚琴的手指,那修长干净的手指,将来是否会沾染上无数人的鲜血?
“宁二!”
一声冰冷的断喝,如同惊雷,将她从纷乱可怕的思绪中拽回。
她茫然抬头,正对上谢危那双隐含薄怒的眸子。
他不知何时已停了琴,课室内所有人都看着她。
“你在发什么呆?”
谢危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带着寒意,“既然无心听讲,想必是胸有成竹了?那你,来弹。”
这不是邀请,是命令。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不容她退缩。
众人的目光如同针扎一般落在身上,姜雪宁感到一阵难堪的尴尬,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她磨蹭着站起来,走到琴案后坐下。
谢危竟也起身,缓步走到她身侧,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无形的压迫感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零星指法,僵硬地伸出手指,拨动了琴弦。
“铮——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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