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不成调的、干涩刺耳的噪音猛地响起,打破了课室的宁静。
那声音难听得连姜雪宁自己都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周围立刻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伴读们纷纷露出痛苦又忍笑的表情。
“明知道我不会,还非要让我弹……”她羞愤交加,在心里咬牙切齿,“这不存心让我当众出丑吗?!”
“宁二!”
谢危的声音彻底冷了下去,带着显而易见的失望与严厉,
“这就是你学琴的态度?既无天赋,亦不努力!
既然不想待在课室里,就给我出去!站到门外,好好反省!”
姜雪宁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她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出了课室,只觉得背后的视线如同芒刺。
春日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她却只觉得浑身冰凉。
“简直是遭罪啊!”她靠着冰凉的廊柱,心里把谢危翻来覆去骂了无数遍。
整整一节课,她都在门外罚站。
听着里面断续传来的、谢危指导其他伴读的清冷嗓音,以及偶尔流泻出的、与她刚才制造的噪音截然不同的优美琴音,她只觉得时间过得无比缓慢。
直到下课的钟声响起,伴读们鱼贯而出,经过她身边时,目光各异,有同情,有鄙夷,也有漠然。
姜雪宁垂着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人都走光了,课室内外一片寂静。
她犹豫着是否该离开,里面却传来了谢危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姜雪宁,进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气,低着头走了进去。
谢危已经收拾好了他的琴,正站在窗边,背对着她。
“先生还有何吩咐?”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恭敬,却掩不住那一丝硬邦邦的意味。
谢危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姜雪宁,”他开口,声音低沉,“你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姜雪宁心中猛地一紧。
“说吧,”他向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你让尤芳吟大量购入蚕丝,不会又是什么‘巧合’吧?你如何能未卜先知,断定蚕丝价格会大涨?”
来了!他果然查到了!
姜雪宁的心脏狂跳起来,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先生就这么不相信学生吗?”她抬起眼,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无辜又带着点被误解的委屈,
“学生以前在家中,也曾随父亲学过一些经商之术,看过几本杂书,对市舶商贸略知一二。”
“近来观察天象,觉得南方多雨,恐影响春蚕,故而推测生丝或将有变。”
“不过是……侥幸猜中罢了。”她这番说辞半真半假,语气却尽量显得坦然。
谢危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让人猜不透他是否相信。
半晌,他才淡淡开口:
“哦?是吗?”语气里听不出信,也听不出不信。
“自然是的。”姜雪宁稳住心神,甚至微微挺直了背脊,“先生若是不信,学生也没有办法。”
课室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谢危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脸上,仿佛在评估她这番话的可信度。
最终,他移开了视线,重新望向窗外,只留给她一个清冷的侧影。
“宁二,”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淡漠,“安分些,回去吧。”
姜雪宁如蒙大赦,立刻躬身:“学生告退。”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课室,直到走出很远,确认彻底离开了谢危的视线范围,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
“谢危这个疯子!抽哪门子的风!”
她抚着仍在狂跳的心口,忍不住低声咒骂起来,
“莫名其妙跑来质问我!我赚点小钱也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是不是管得太宽了!烦不烦人啊!”
她一边快步往宫外走,一边在心里将谢危翻来覆去地吐槽,只觉得今天真是流年不利,诸事不顺。
同时,一股更深的忧虑也悄然浮现——谢危似乎已经对她起了疑心,往后的日子,恐怕要更加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