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
“十六年……”
沈玠轻轻摩挲着扳指,
“十六年前,你第一次进宫,把欺负我的人揍得鼻青脸肿。那时候我就想,这个人真厉害,我要跟他做朋友。”
“后来你真跟我做了朋友。教我骑马,教我射箭,带我溜出宫去吃糖葫芦,被太傅发现了,你就一个人把责罚全扛了。”
他说着说着,眼眶微微泛红:
“再后来,你去了边关,一年回来一次。
每次回来,都给我带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戈壁滩的石头,草原上的狼牙,边城小孩编的草蚂蚱……”
“燕临,这十六年,你护了我太多次。”
沈玠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哽咽:
“现在,换我护你一次。”
“我把这天下最好的东西——这江山,送给你。”
“你就当……就当是朋友之间,送的一份厚礼。”
燕临喉头哽住。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所有话都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
茶很苦。
苦得他眉心都皱了起来。
“好。”
他放下茶盏,看向沈玠,目光沉静而坚定,
“这江山,我接。”
沈玠笑了,眼里泪光闪动,却笑得无比释然。
“不过有个条件。”
燕临又道。
“你说。”
“每年必须回京一次。”
燕临盯着他,
“我要知道你平安。”
沈玠怔了怔,随即笑开:
“好。”
“还有,”
燕临从怀中取出一块玄铁令牌,推到沈玠面前,
“这是我燕家暗卫的调令。你带着,无论去哪,身边必须有人。”
沈玠看着那块沉甸甸的令牌,没有推辞,伸手接过。
“谢谢。”
他轻声说。
燕临摇摇头。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沈玠忽然道:
“饿不饿?我让人传膳?”
燕临这才想起,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他只勉强喝了几口粥。
他点点头。
沈玠唤来侍从,不多时,几样清淡小菜和两碗热腾腾的鸡丝面便端了上来。
菜式简单,却做得精致——翡翠虾仁,清蒸鲈鱼,凉拌三丝,还有一碟沈玠最爱吃的桂花糖藕。
“你居然还记得。”
沈玠看着那碟糖藕,有些意外。
“你每次宫宴都盯着它看。”
燕临淡淡道,拿起筷子,
“吃吧。”
两人对坐吃饭,像极了少年时——那时燕临每次从边关回京,沈玠都会在王府备好酒菜,两人一边吃一边聊,能从黄昏聊到深夜。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
沈玠吃得很慢,很仔细,仿佛在品味这可能是他在皇宫的最后一顿饭。
燕临吃得很快——多年军旅养成的习惯。
但他偶尔会抬头,看沈玠一眼。
【宿主,临孜王殿下是真的放下了。】
系统小声嘀咕,
【我检测到他的情绪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就像……就像关了很久的鸟,终于要飞出笼子了。】
燕临在心里“嗯”了一声。
他知道。
所以他更不能辜负这份托付。
饭毕,侍从撤了席,重新奉上清茶。
沈玠端起茶盏,忽然道:
“燕临,登基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燕临放下茶盏,目光沉静:
“第一,清吏治。薛远党羽必须连根拔起,朝中蠹虫一个不留。”
“第二,安民生。减赋税,开粮仓,让百姓先吃饱饭。”
“第三,强边防。平南王虽降,但北境狄人虎视眈眈,不可松懈。”
“第四,”他顿了顿,
“修律法。沈琅在位时,律法废弛,冤案无数。我要重订刑律,让天下人有法可依,有冤可申。”
沈玠静静听着,眼中光芒越来越亮。
等燕临说完,他轻轻鼓起掌来。
“好。”
他笑道,
“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燕临看着他:
“你真不后悔?”
“后悔什么?”
沈玠挑眉,
“后悔把皇位让给一个真正能治理天下的人?那我才是真疯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庭院里那株海棠。
“燕临,这江山太重了,我扛不起。”
他背对着燕临,声音轻得像风,
“但你扛得起。所以,别让我失望。”
燕临也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两人并肩而立,望着窗外明媚的春光。
“不会。”
燕临说。
沈玠侧头看他,笑了。
那笑容干净明亮,像极了十六年前,那个躲在假山后哭泣的小孩子,第一次见到少年燕临时,露出的、带着泪花的笑。
“那就好。”
他轻声说。
窗外,海棠花落如雨。
而一个新的时代,就在这落花纷飞里,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