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是淬了冰的刀,卷着细如针尖的砂砾,往人领口、袖口钻,刮得脸疼,连呼吸里都裹着土腥味。陆乘靠在断壁残垣后,后背抵着冻得发僵的黑岩,指尖扣紧横刀柄——刀鞘上那道北狄骑兵砍出的豁口,边缘翻着卷,正随着他的心跳一下下硌着掌心,伤口的疼混着风沙的冷,顺着手臂往骨头缝里钻。
他身后的三十精锐,个个灰头土脸,甲胄上沾着干涸的血渍和沙砾,有人靠在岩壁上喘气,胸口起伏得厉害——他们刚从黑沙镇突围,折了三个兄弟,剩下的人眼底都裹着血丝,却没一个人吭声,只攥紧了手里的武器。秦风蹲在旁边,指尖蹭着短弩的机簧,指节泛着青白:“将军,北狄的巡逻队刚过去,再等半个时辰,天彻底黑透了或许能摸近矿场。”
陆乘没应声,视线盯在远处的戈壁尽头——昏黄的天幕下,只有风卷着沙砾翻涌,连只鹰隼都看不见。就在这时,秦风突然僵住,猛地按住陆乘的手臂:“将军,您听!”
那声音起初像远处的闷雷,顺着风裹着沙砾滚过来,越来越清晰——是马蹄声,齐整得像刀切,不是北狄骑兵那种杂乱的铁蹄响,是大启轻骑特有的、踏碎沙砾的重音。陆乘掀开盖在断壁上的枯枝,狼眼灯的光束刺破昏黄,直直撞向那片翻涌的玄色旗海。
旗面被风扯得猎猎作响,赤金色的龙纹像要挣出布面,最前端那匹雪色战马上,冷银色的盔甲泛着霜刃般的光,袖口金线绣的“锦”字,隔了半里风沙,仍像一团烧在天边的火。是苏锦。
她比去年长安宫宴时瘦了太多,肩甲处蹭掉的漆露出暗哑的铁色,甲片边缘卷着战损的痕迹,手里的长槊斜拄在沙地里,槊尖未干的血渍被风凝得发黑,顺着槊杆往下淌,在沙上晕开一小片暗褐。马队近了,苏锦勒缰的动作干脆利落,马身人立而起时,她稳稳坐在鞍上,靴尖在马镫上磕出清脆的响,声音裹着漠北的沙砾砸过来:“陆乘,秦风,没死就省了我给你们写祭文的功夫。”
没有半句寒暄,没有一丝冗余的情绪,只有这句带刺的话,却让陆乘紧绷的肩背莫名松了半分——这才是大启最年轻的女将军,从不会把力气耗在无用的矫情上。他直起身,甲胄摩擦发出轻响:“你怎么来了?长安那边……”
“萧珩稳住了。”苏锦掀开头盔面罩,额角沾着的沙粒顺着眉骨往下滑,她抬手抹了把,露出的眼底是沙场磨出的冷锐,“太医院的内鬼揪出来了,废太子的余党抓了七八个,宫里的火是障眼法,没伤着人。我带了三万轻骑,二十架攻城弩,还有百箱工部刚改的‘裂石丹’——这东西沾着玄铁炸,威力比普通霹雳弹翻三倍。”
她的视线扫过陆乘身后的队员,落在他们甲胄上的血渍和伤口上,语气没软,却从腰间解下一个布包扔过来:“里面是金疮药和避毒丹,先给伤重的敷上。矿场正门我看过了,是玄铁浇筑的墙,北狄的重盾营守了三层,每一层都架着投石机,硬攻的话,折损一半人都未必能啃下来。”
秦风立刻铺开那张边缘卷得发毛的羊皮地图,边角处沾着干涸的血印,是之前突围时蹭上的。炭笔标着密道的虚线,因为反复摩挲,已经淡得快要看不清,他用指尖在上面划了划:“这是矿场开凿时的废弃巷道,是黑沙镇的老矿工偷偷画的——北狄改造矿场的时候嫌封死麻烦,只在入口设了两处陷阱,里面的暗哨是赵晏的亲卫,穿银狼徽章的那种,不好对付,但人数不多。”
地图中央的猩红圆点,是投石机的符文核心。陆乘的指尖按上去,能摸到羊皮被沙砾磨出的粗糙纹理,那纹理里裹着老矿工的血——画这张图的老人,昨天刚死在北狄的刀下,死前把地图塞给他时,指节都在抖:“将军,毁了那东西,漠北的百姓就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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