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林暮野感觉自己仿佛沉入了一片冰冷的海底，意识模糊，身体沉重得无法动弹。唯有丹田处，那缕原本炽烈的纯阳之火，此刻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只剩下一点温暖的本源，仍在顽强地跳动。极度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让他只想就此长眠，不再醒来。
然而，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却像一根尖刺，始终悬在他的识海深处，刺破这沉重的困意——
宛白……宛白还在等着我……
这念头带着一种锥心的疼痛，瞬间激活了他近乎枯竭的意志。他不能睡！他若睡了，谁来守护那道即将熄灭的微光？谁去为她争取那渺茫的生机？
“呃……”一声压抑的呻吟从喉咙深处溢出，林暮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先是模糊，随即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自家那简陋的屋顶，熟悉的茅草和横梁。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苏宛白身上的淡淡清香。
他正躺在自己的床铺上，但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却是怀中那轻柔却冰冷的分量。
他猛地低头。
苏宛白依旧昏迷着，静静地躺在他的臂弯里，头靠在他的胸前。她的脸色苍白得透明，如同上好的白瓷，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帘，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青影。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唯有他紧贴着她的胸膛，才能感受到那微弱到极致的心跳，像是一只濒死蝴蝶的振翅，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暮野全部的神经。
她还活着！至少，现在还活着！
巨大的庆幸之后，是更深的恐惧。他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发现自己虽然浑身酸软无力，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但内息并未完全枯竭，那缕纯阳本源虽弱，却依旧在缓缓自行流转，滋养着他近乎油尽灯枯的身体。显然，玄诚道长已经为他调理过。
他的动作惊动了守在一旁的人。
“暮野！你醒了！”石翎惊喜的声音传来，他快步走到床边，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担忧，但看到暮野醒来，眼中总算有了些神采。
“小声点。”另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玄诚道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走了过来，他看上去也比之前憔悴了许多，但眼神依旧清明睿智，“他内力透支，心神损耗极巨，需要静养。”
暮野的目光却死死锁在怀中的苏宛白身上，声音沙哑干涩得厉害：“师父……宛白她……怎么样了？”
玄诚道长将药碗放在一旁的矮桌上，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凝重：“性命暂时是保住了。你冒险渡入的那一丝本源纯阳之气，至纯至净，恰好克制了她体内的阴邪死气，护住了她最后一点心脉生机。但是……”
这个“但是”让暮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她五脏六腑受损太重，经脉更是寸寸断裂。寻常药物，甚至贫道的内力，都难以修复这等创伤。”玄诚道长语气沉重，“她现在的情况，就像是一盏油灯，灯油将尽，灯芯也将熄。你渡入的那缕纯阳之气，如同在灯盏外加了一层护罩，暂时挡住了风，但若找不到新的灯油续上，终究……唉。”
暮野的心沉了下去，他紧紧抱住苏宛白，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给她：“一定有办法的！师父，您见识广博，一定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她，对不对？无论多难，无论需要什么灵丹妙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取来！”
看着徒弟眼中那近乎偏执的坚定和绝望中的渴望，玄诚道长心中恻然。他沉吟片刻，道：“办法……并非完全没有。据古老医典记载，世间有几种天材地宝，拥有肉白骨、活死人的奇效。比如，生长于极寒之地的‘九窍雪莲’，蕴含磅礴生机，可修复脏腑；又如，传说中海外仙岛所产的‘万年石髓乳’，一滴便能续接经脉，焕发生机……”
“在哪里可以找到？”暮野迫不及待地追问，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苗。
玄诚道长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些皆是传说中的神物，可遇而不可求。且不说它们是否存在，即便真有，其所在之地也必定是九死一生的绝境，非大机缘、大毅力者不可得。以你我现在的情况，贸然去寻找，无异于痴人说梦。”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就被现实的冷水浇灭。暮野的眼神再次黯淡下去，但他抱着苏宛白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就算希望渺茫，他也绝不会放弃！
“眼下，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维持住她的生机。”玄诚道长端起药碗，“这是贫道用带来的最后几味珍贵药材，配合你之前找到的烈阳草熬制的‘续命汤’，药性温和，能稍微滋养她的元气。你来喂她服下，务必小心，她现在无法自主吞咽。”
暮野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苏宛白以一个更舒服的角度靠在自己怀里。他接过药碗，用勺子舀起一勺深褐色的药汁，轻轻吹凉，然后极其轻柔地撬开她毫无血色的唇瓣，一点点地喂进去。
药汁流入，苏宛白毫无反应，大部分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暮野心如刀绞，连忙用干净的布巾轻轻擦拭，然后又不厌其烦地继续尝试。他极有耐心，每一次都只喂极少的一点，用手指轻轻按摩她的咽喉，帮助她完成无意识的吞咽动作。
一碗药，喂了将近半个时辰。每成功喂下一小口，暮野都觉得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心中稍安。石翎和玄诚道长在一旁默默看着，心中皆是感慨万千。这个平日里沉默坚毅的少年，此刻展现出的耐心和温柔，令人动容。
喂完药，暮野依旧保持着怀抱苏宛白的姿势，一动不动。他感受着她微弱的呼吸和心跳，生怕一点点移动都会惊扰到这脆弱的平衡。
“暮野，你也需要休息，恢复内力。”玄诚道长劝道，“将苏姑娘放下吧，贫道会照看。”
“不。”暮野坚定地摇头，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我要守着她。我的纯阳之气似乎能让她感觉舒服一点。”他确实能感觉到，当他运转那微弱的纯阳本源时，苏宛白身体的冰冷似乎会减缓一丝。
玄诚道长知道劝不动，也不再勉强，只是道：“那你便运转凝火诀，缓慢调息，切记不可再强行催动内力。你的身体，同样是她的希望。”
暮野点头，依言闭上双眼，开始缓缓运转《纯阳凝火诀》。这一次，他不再追求力量的提升，而是专注于温养那缕本源之火，让其散发出最柔和、最纯粹的暖意，如同冬日的阳光，缓缓笼罩着怀中的少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