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白那一声清晰的“暮野”,如同划破厚重阴霾的第一缕阳光,彻底驱散了林暮野心中积压多日的绝望。希望不再是渺茫的期盼,而是变成了触手可及的现实,尽管这现实依旧脆弱,需要他倾尽所有去呵护。
自那日短暂的清醒后,苏宛白并未立刻恢复到可以正常交流的状态。她依旧大部分时间在昏睡,但昏睡的深度明显变浅,持续时间也在缩短。她开始更频繁地出现意识活动的迹象:有时会无意识地蹙眉,仿佛在对抗体内的痛楚;有时嘴唇会轻轻嚅动,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音节;有时,当暮野握着她的手低声絮语时,她的指尖会极其轻微地动一下,像是在回应。
每一次细微的反应,都让暮野欣喜若狂。他照顾得更加尽心尽力,仿佛不知疲倦的守护者。
这一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屋内投下斑驳的光影。暮野刚喂苏宛白服下用新采的草药熬制的汤汁,正用湿布巾轻柔地擦拭她的嘴角。或许是阳光带来的暖意,或许是药力开始发挥作用,苏宛白的呼吸比往日更加平稳悠长,脸色也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揪的惨白,隐隐透出了一丝极淡的血色。
暮野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中一片宁静的满足。他轻轻将她散落在枕边的一缕乌发拢好,动作自然而温柔。就在这时,他看见苏宛白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然后,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眸,缓缓地睁了开来。
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是迷离涣散,虽然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和茫然,但瞳孔深处的光彩却清晰了许多,如同被雨水洗过的星辰,虽然微弱,却坚定地亮着。
她的目光缓缓移动,有些陌生地打量着这间简陋却整洁的茅屋,最后,定格在了守在床边的林暮野脸上。
四目相对。
暮野的心脏猛地一跳,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清醒。他看到她眼中先是掠过一丝困惑,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随即,那困惑渐渐化为了然,继而涌上的,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心悸的后怕,有劫后余生的恍惚,还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暮野淹没的温柔与庆幸。
“宛白……”暮野的声音干涩,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你……你感觉怎么样?”他问得小心翼翼,如同对待一个易碎的梦。
苏宛白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细细描摹着他明显消瘦、下颌冒出青色胡茬的脸庞,看着他眼窝深陷却依旧亮得灼人的眼睛。她似乎想抬起手,但只是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便无力地放弃了。
“……水……”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微弱,如同被砂纸磨过。
“水!好!马上!”暮野如梦初醒,连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甚至踉跄了一下。他冲到桌边,倒了一碗一直温着的清水,又试了试温度,这才小心地端到床边。
他一手轻轻托起苏宛白的后颈,将她的头稍稍抬起,另一手端着水碗,凑到她的唇边。这一次,苏宛白有了些许力气,她配合地微微张口,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清水。清凉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阵舒适的慰藉。
喝了几口水,苏宛白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够了。暮野将她轻轻放回枕上,用袖子擦了擦她嘴角的水渍,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初生的婴孩。
“我……睡了多久?”苏宛白缓了口气,声音依旧微弱,但已经连贯了不少。
“快……快十天了。”暮野的声音里带着后怕的余悸,“那天在深潭边,你为了救我……”他说不下去,那段记忆是他心中最深的恐惧。
苏宛白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显然也回忆起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她轻轻闭上眼,似乎在平复心绪,片刻后才重新睁开,目光落在暮野紧紧握着她的手上,那手上还有连日操劳留下的细微伤痕。
“你……一直守着我?”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嗯。”暮野重重地点头,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个坚定的眼神和紧握的手,“我说过,会一直陪着你。”
无需更多言语,所有的担忧、恐惧、不舍和倾尽所有的守护,都融在了这简单的对话和交握的双手中。苏宛白看着他,眼眶微微泛红,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没入枕畔。那不是悲伤的泪,而是历经生死、得见珍视之人安好后的释然与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