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的盘查并不严格，暮野低着头，混在几个晚归的樵夫中间，很容易就进了城。按照马老三的描述，他避开热闹的主街，专挑阴暗的小巷穿行，向着城西的天桥方向靠近。
县城比青石镇大了许多，也繁华许多，即使到了晚上，有些街道依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但这繁华背后，暮野却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抑气氛。他注意到一些穿着统一服饰、眼神彪悍的汉子在街上巡逻，或者聚集在茶馆酒肆门口，想必就是隆昌货栈的打手。
他更加小心，将“影遁”身法运用到极致，如同一个真正的影子，在建筑物的阴影中快速移动。
终于，他看到了那座横跨在城内小河上的石拱天桥。桥两侧确实有一些零散的地摊，但这个时间点，大部分摊贩已经收摊回家，只剩下几个卖小吃和杂货的还在坚守。
暮野隐匿在距离天桥不远的一处屋檐阴影下，锐利的目光扫过桥上每一个角落。没有看到符合“孙猴子”特征的古董贩子。
他并不气馁，耐心等待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桥上的人越来越少。就在暮野以为今晚要无功而返时，一个瘦小的身影，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晃晃悠悠地走上了天桥。那人个子不高，精瘦，在桥头一盏昏暗的气灯下，隐约可见其下巴上有一撮胡子！
暮野精神一振，仔细打量。那人找了个空位，铺开一块布，从包袱里拿出几件瓶瓶罐罐和旧书籍摆上，然后便蹲在一旁，抄着手，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偶尔经过的行人。
特征基本吻合！很可能就是孙猴子！
暮野没有立即上前。他继续观察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周围没有可疑人物盯梢，这才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走出，看似随意地踱步到那个摊位前。
他并没有直接看那摊主，而是装作对地上一件满是铜绿的香炉感兴趣，蹲下身仔细查看，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摊主。
摊主果然留着山羊胡，眼睛不大，却透着一股精明和警惕。他见暮野只是个半大孩子，穿着破旧，似乎没什么油水，便懒洋洋地问道：“小孩，看什么呢？这东西可是前朝的，便宜点卖给你？”
暮野抬起头，看向孙猴子，压低声音，直接开门见山：“孙老板？我受人之托，想来打听点事。”
孙猴子眼中精光一闪，上下打量着暮野，皮笑肉不笑地说：“受人之托？谁啊？我老孙做的是小本买卖，可不知道什么大事。”
“马老三。”暮野报出名字，同时紧紧盯着孙猴子的眼睛。
听到马老三的名字，孙猴子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干笑两声：“马货郎啊？呵呵，有些日子没见他了。他让你打听什么？”
“三年前，你从他手里收过一块缺角的玉佩，上面刻着古怪的图案，像祭祀场面。”暮野一字一句地说道，注意着孙猴子的每一个细微反应。
孙猴子的瞳孔骤然收缩，虽然极力掩饰，但那一闪而过的惊惶没有逃过暮野的眼睛。他猛地站起身，开始快速收摊：“什么玉佩？我不知道！小孩子别瞎打听！赶紧走！”
这反应，恰恰说明他知情！而且非常忌惮！
暮野也站起身，挡在孙猴子面前，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孙老板，那玉佩关系到几条人命，也关系到你的安危。隆昌货栈的人正在追查所有跟那图案有关的线索，马老三已经因为他们差点丢了命。你觉得自己能躲得掉吗？”
孙猴子收摊的动作僵住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冷汗从额角渗了出来。他惊恐地看着暮野，声音发颤：“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隆昌货栈…”
“我是能帮你的人，也是需要你帮助的人。”暮野逼近一步，目光如刀，“告诉我关于那块玉佩的一切，它现在在哪里？那些图案到底代表什么？否则，下一个被隆昌货栈‘清理’的，可能就是你。”
孙猴子彻底被暮野的气势和话语中的信息击垮了。他瘫坐在地上，双手发抖，看了看四周无人，才带着哭腔说道：“小…小爷…我说，我说…那玉佩…那玉佩我早就卖出去了啊！”
“卖给谁了？”暮野心头一紧。
“是…是县城西头‘墨雅斋’的秦老板！他专门收这些稀奇古怪的老物件！”孙猴子急忙道，“那玉佩图案确实邪门，我当时也没看出名堂，只觉得年代老，就收了。后来秦老板看到，好像很感兴趣，出了个不错的价钱，我就卖给他了！”
墨雅斋？秦老板？暮野记下这个名字。这似乎是一条新的、更具体的线索。
“那秦老板有没有说过那图案的含义？”暮野追问。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很久，然后就买下了。”孙猴子摇头，“小爷，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求你放过我吧，我这就收拾东西离开县城，再也不回来了！”
暮野看着吓破胆的孙猴子，知道他已经榨不出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了。他点了点头：“你好自为之，尽快离开吧。今晚你没见过我。”
说完，暮野不再停留，转身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孙猴子看着暮野消失的方向，愣了片刻，然后像是被火烧了屁股一样，手忙脚乱地卷起毯子，跌跌撞撞地跑下了天桥，背影仓惶如丧家之犬。
暮野没有去追孙猴子，他的目标已经转向了那个“墨雅斋”的秦老板。一个专门收稀奇古怪老物件的古玩店老板，会对那祭祀图案的玉佩感兴趣…这绝不仅仅是巧合。
他看了看天色，已是深夜。墨雅斋肯定早已关门。他需要等待明天白天，再找机会潜入探查。
然而，就在暮野准备找个地方隐藏起来，等待天明时，一阵突兀的喧哗声从远处传来，夹杂着呵斥和哭喊。他心中一动，悄无声息地向着声音来源方向摸去。
声音来自一条偏僻的巷子。暮野潜到巷口，借着月光看去，只见几个隆昌货栈打扮的打手，正围着一户人家，粗暴地将一个中年男子从屋里拖出来，拳打脚踢。一个妇人和孩子哭喊着阻拦，却被粗暴地推开。
“妈的！欠钱不还，还敢躲？今天不把钱交出来，卸你一条腿！”为首的打手恶狠狠地骂道。
暮野认得那个被打的男子，是青石镇的一个小贩，姓吴，为人老实巴交，以前偶尔会来李家庄兜售些针头线脑。没想到也遭了隆昌货栈的毒手。看来，隆昌货栈盘剥的对象，远不止李家。
一股怒火在暮野胸中升腾。他握紧了拳头，但理智告诉他，此刻现身，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暴露自己，前功尽弃。
他强忍着出手的冲动，死死地盯着那群施暴的打手，将他们的相貌特征一一记在心里。就在他准备悄然退走时，目光无意中扫过那被打的吴姓小贩家敞开的屋门。
借着屋里透出的微弱灯光，他看到堂屋正面的墙壁上，似乎挂着一幅画。那画的风格古朴，颜色暗沉，画的内容…隐约像是一群人在举行某种仪式，围绕着一个模糊的、类似祭坛的东西！而且，画的角落，似乎有一个他有点眼熟的符号！
虽然距离较远，光线昏暗，看不太真切，但那熟悉的诡异感，让暮野瞬间联想到了李家地下祭坛的符号！
吴家怎么也会有这种东西？难道吴家也跟那“山神祭”有关？
这一刻，林暮野意识到，隆昌货栈（幽冥组织）的目标，或许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庞大和复杂。青石镇李家，可能只是冰山一角！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笼罩着这片土地，牵扯进越来越多的无辜者。
他必须尽快找到答案。墨雅斋，成了眼下最关键的突破口。
夜色更深，少年的身影再次融入黑暗，向着未知的危险与秘密，坚定前行。第十六章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