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碗呢？”他问，声音不高，却在相对安静的队伍前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林晚站在那里，手里空着。她没有去领肉，自然也没有碗。
宋清屿对旁边一个帮忙的婶子示意了一下。那婶子立刻拿来一个干净的、粗瓷海碗，递到林晚面前，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林知青，用这个。”
林晚看着那只碗，没有接。
宋清屿也不催促，只是拿着勺子，站在锅后，静静地看着她。锅里的热气蒸腾起来，模糊了他冷硬的轮廓，却让那双眼睛在雾气后显得更加深邃迫人。
队伍停滞了，后面的人小声议论起来。
“快点啊，后面还等着呢！”
“就是，有肉吃还磨蹭啥……”
那些目光，那些低语，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在她身上。
李红回头，焦急地对她使着眼色。
林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沉寂的麻木。
她伸出手，接过了那只碗。
走到锅前，将碗递了过去。
宋清屿舀起满满一勺带着几片白肉和萝卜的菜汤，稳稳地倒入她的碗中，分量似乎比给别人的更足一些。
汤汁滚烫，透过粗瓷碗壁传到她的指尖，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不够再来。”他说，语气平淡。
林晚端着那碗沉甸甸、冒着热气的菜，没有回应，转身离开了队伍，找了个远离人群的角落，蹲了下来。
她看着碗里那几片漂浮的、肥多瘦少的肉片，看着浑浊的汤水里翻滚的萝卜和白菜。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粗糙的香气和人群嗡嗡的嘈杂。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肉，放进嘴里。
肉炖得很烂，带着一股久违的、属于油脂的丰腴感，混合着萝卜的清甜和盐的咸味。
味道其实不算差。
至少，比冷硬的窝窝头要好得多。
可她嚼着那片肉，却感觉不到丝毫滋味，只有一种冰冷的、被强行喂食的屈辱感。
他剥夺了她那一点点属于自己的东西，然后，用这种集体分配的方式，将她应得的那份，以一种“恩赐”的姿态，还到她手里。
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接受。
让她清楚地认识到，她连拒绝一碗由他分发的、混杂着施舍意味的菜汤的权利，都没有。
她抬起头，望向谷场中央。
宋清屿还在那里分着菜，身影在锅灶升腾的雾气中有些模糊，却依旧带着那种掌控一切的、冷硬的姿态。
他不需要看她。
他知道，她正蹲在角落里，吃着他分给她的食物。
如同被驯养的兽，在固定的地方，接受主人的投喂。
谷场上空，零星炸开几颗小孩玩闹扔出的炮仗，发出沉闷的响声，点缀着这匮乏年代里，由他一手营造出的、虚假而冰冷的“团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