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堂内烛火通明,亲兵早已备好了热茶,他摘下披风扔给下人,指尖捏着茶盏的耳,却没喝,只望着窗纸上晃动的树影出神。
死而复生?还打了人? 他想起那年,南木被从临州府接回来时,怯生生地躲在项嬷嬷身后,攥着块帕子,见了他连 “爹” 都不敢喊。
后来突然就痴傻了,眼神空茫,见了谁都只会嘿嘿笑,像个没魂的木偶。
府里人怠慢她,克扣她用度,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管 —— 一个痴傻的女儿,留着已是念及南依那点情分,难不成还要他花心思护着?
可现在,眼看没气了,却又活了,还能动手打人。
苏恒指尖在茶盏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想起南依临终前攥着他的手,眼神恳切:“恒哥哥,护好木儿……” 那时他正忙着朝堂争权,只含糊应了,转头就把这茬抛在脑后。
南依的死,南木的痴傻,于他而言,不过是后院里几件无关痛痒的琐事,远不如他的前程,朝堂的博弈重要。
“王爷,二夫人派人来,她温了王爷最爱喝的乳鸽汤,请王爷过去。” 亲兵在门口请示。
苏恒抬眼,放下茶盏, “让张嬷嬷自己领二十板子,” 他突然对门外吩咐,声音冷硬。
亲兵半天没反应过来,这可是头一遭王爷为西跨院动二夫人的人。
苏恒见亲兵没动,头也没回,只将茶盏狠狠砸向门外。
亲兵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小跑着去传令。
他是镇南王,王府的规矩由他定,谁也别想踩着痴傻女儿翻出风浪。
夜色渐深,靖澜堂的烛火亮了又暗。
他闭上眼,听着院外巡逻兵甲胄碰撞的声响,眼前却闪过南木三岁时粉雕玉琢的模样。
小南木扎着双丫髻,穿着鹅黄色的短袄,像只圆滚滚的春燕,南依带她来靖澜堂送汤药。
他坐在案前擦剑,小南木托着腮看他磨得锃亮的剑刃映出自己的影子。
“爹,这剑上的花纹像不像娘绣的缠枝莲?” 她伸出小胖手,指着剑鞘上的暗纹。
苏恒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低头看她,嘴角牵起笑意:“有点像。等你再长大些,爹教你认剑上的纹路。”
“我不学这个。” 南木晃着脚丫,发髻上的红绳跟着晃荡,“我要学骑马!像爹一样,骑最快的马!”
苏恒被她逗笑,放下剑,将她捞起来放在膝头。
“想学骑马?” 他捏了捏她的脸蛋,“那得先长大。”
他教她认兵书里的地图,她一学就会,比几个哥哥姐姐都强。
她用小手指着临州府的位置:“爹,这里是外祖家,对不对?” 苏恒点头,她又指向边关的方向,眼睛亮晶晶的:“爹在这里打坏人,等我长大了,就去给爹送伤药,用娘教我的法子,很快就能治好爹!”
他闻言,指尖在地图上顿了顿,突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和:“好,爹等着我的木儿送药来。”
可十二岁回到王府时,他只看到一双怯生生的眼,早已没了当年的聪明伶俐。
他揉揉眉心,将那点异样压下去 —— 不过是个傻子罢了,本就是个累赘。
只是不知为何,后半夜竟梦到南依,她站在西跨院的栀子花丛里,望着他,眼神哀怨,像在问 “你答应我的,做到了吗”。
他突然心烦意乱,翻身而起,再无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