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开布帘,取出那瓶贴着符纸的玉壶——“醒魂泉”,仅存三滴。
锅是空的。
米未放,水未添。
他却点燃炉火,将一滴泉水缓缓滴入锅底。
火焰悄然转为青白色,锅身微震,似有低语回荡。
他盘膝而坐,守火如守心。
外面不知谁哼起了一首荒腔走板的童谣:
“小锅盖,眨眼睛,煮个梦,给爹听……”
声音越来越轻,渐渐融进夜色。
唯有那口空锅,静静煨着,仿佛在等一个即将苏醒的世界。
第三夜,子时三刻。
裂谷上空无星无月,风如死寂。
整片营地沉浸在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默中——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饥饿掏空后仍强撑意志的凝滞。
每个人的胃都在抽搐,可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亮。
主灶房内,炉火幽幽,青白如霜。
陆野盘膝坐于锅前,双目微阖,呼吸与火焰跳动同频。
那口三米宽的巨锅依旧空无一物,既无米,也无水,唯有锅底中央一点晶莹液滴悬浮不落——正是那仅存三滴的“醒魂泉”。
此刻,它正缓缓蒸发,化作肉眼难辨的雾丝,缠绕在锅壁内侧,仿佛有生命般游走。
时间一寸寸爬过。
两时辰过去,火势未增,反而渐收内敛,由烈转柔,宛如胎息。
忽然,锅身轻震,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嗡”鸣,像是远古钟音穿越时空而来。
成了。
陆野睁眼,眸光如电。
他起身,取来百只粗陶碗,亲自执勺,舀起那根本看不见、摸不着的“汤”——它无形无相,唯有一丝温润暖意自碗中升腾,似春阳初照,抚过指尖。
“分送各队。”他声音低沉,却穿透夜幕,“静坐饮下,不得运功,不得言语,闭目守神。”
命令传下,速度惊人。
百余名战士接过空碗,面面相觑,却无人质疑。
他们早已在这三天的精神折磨中明白:陆野从不做无意义之事。
哪怕是“喝空气”,也可能是通往新生的门槛。
第一人低头啜饮。
刹那间,他浑身一颤,双眼猛然睁开——瞳孔深处竟燃起一丝金焰!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百余人几乎在同一瞬睁眼,周身泛起微弱却纯粹的金色光晕,如同残烛重燃,又似星火复明。
那光芒并不炽烈,却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与主灶房方向隐隐共鸣。
凌月站在高台上,手中玉简疯狂闪烁,精神力全开测算,脸色由苍白转为狂喜:“是‘灶脉共鸣’!他们的身体……记住了火!每一个觉醒者,都曾在废墟里吃过我们做的饭!哪怕只是一口骨汤、一块夯饼,都被烙进了血脉深处!”
她猛地抬头望向陆野的身影:“这不是修炼,是唤醒!你早就知道……食物能种下火种!”
陆野未答,只是盯着地面。
就在此时,地底传来一声沉闷轰响,仿佛大地深处有巨兽翻身。
紧接着,岩壁开始渗出黑色黏液,腥臭刺鼻,落地即凝,迅速结晶成一片片墨色晶体,层层叠叠向上生长,宛如荆棘森林。
“味压结晶。”陆野冷笑,“敌人终于按捺不住了。”
那是“哀恸回流”的征兆——敌方利用武者长期断食产生的绝望情绪,将其转化为能量反哺巨城残核。
越是饥饿,越痛苦,他们就越强。
这是一场以人心为祭品的邪阵。
但陆野要的,就是这一刻。
他大步上前,抓起铸铁长勺,猛然砸向锅底——
铛!铛!铛!
三声清脆,响彻天地。
归无咎第一时间冲出帐篷,右臂黑纹翻涌,却不再挣扎,反而与体内某种力量达成诡异平衡。
他仰头嘶吼,唱出一段荒腔走板的童谣:
三十名刚觉醒“灶脉”的武者瞬间响应,围锅而立,齐声哼唱。
歌声杂乱不成调,却蕴含某种原始共振,如薪火相传,如血脉低语。
音波所至,那些黑色结晶剧烈震颤,随即“噼啪”炸裂,化作灰雨簌簌落下。
每一粒碎晶崩解之际,都传出一声凄厉哀嚎,仿佛某种意识正在瓦解。
远方地底,某处深埋千年的锈迹斑驳的铁锅,忽然轻轻一颤,锅底朝天,像是回应,又像……苏醒。
而在更深处的岩层夹缝中,一道被尘封已久的墙壁悄然显露一角。
其上刻痕密布,稚嫩歪斜,却透着令人心碎的渴望:
“我想吃糖包……”
“妈妈做的汤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