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鬼抢饭,先啃自己碗
晨光微亮,营地边缘的风卷起灰烬与尘沙,像一场无声的祭礼。
跪伏的身影已超过百人,密密麻麻地匍匐在野火号车头前的焦土上。
他们曾是“饿鬼道”的苦修者——以痛为食,以饥为道,割舌焚味,自残成痴。
如今,那身象征禁欲与赎罪的漆黑符袍被褪下,堆在一旁如腐叶般燃烧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手中捧着的一件件“圣物”:扭曲的铁勺、碎裂的瓷碗、烧得只剩半截的筷子……每一件都浸染过血,见证过自残的仪式,曾是他们向“空腹佛”献祭痛苦的凭证。
现在,它们被轻轻放下,如同放下执念。
断筷僧立于人群中央,肩上的竹篓早已空了,但他仍一根根将那些断筷重新摆回地面,围成环形阵。
动作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庄严。
“刀不斩人,自斩心;锅不煮神,只炖命。”他低诵,声音沙哑如经年未启的古钟。
风掠过,吹动他破烂的僧衣,也吹动了不远处灶台边那个男人的围裙一角。
陆野站在那里,背对着初升的日光,影子被拉得很长,横贯整个营地。
他的目光落在砖石上那碗残汤——浑浊、漂着菜渣、甚至还有半截锅灰。
但就在几个时辰前,这碗东西,被一个三十年未曾进食的男人,颤抖着啜饮了一口。
那一口,不是饱腹,而是崩塌。
信仰的堤坝,在最不起眼的一缕白菜香中轰然溃决。
“债,开始还了。”陆野轻声道,语气平静,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件早已注定的事。
他伸手,掌心贴上锅壁。
元能流转,灶火微颤,锅底那道裂缝中钻出的根须正缓缓搏动,像是某种沉睡巨兽的心跳。
这些根须已深入地下三丈,与废土的脉络悄然连接,汲取着这片大地最原始的饥饿记忆。
凌月盘坐在恒温灶台旁,指尖凝出一缕银丝状精神力,小心翼翼探入根须网络。
刹那间,她瞳孔骤缩——
眼前炸开无数光点!
红的、暗的、几乎要熄灭的微光,在方圆十里内如潮水般涌来。
每一个光点,都代表一个“极度饥饿”的生命信号。
他们的代谢频率正在发生诡异的变化,心跳、呼吸、神经传导……全都隐隐与营地中心的灶火节奏同步。
“不是投降……”她猛地睁眼,声音发颤,“他们是被‘饱’的味道勾来的!系统在主动吸引‘饿魂’!这些人的身体已经本能地渴求这一口热气——哪怕还没尝到,他们的细胞已经在等待!”
陆野嘴角微扬,没有惊讶,只有冷笑。
“那就别让他们白跑一趟。”
他转身走入野火号厨房,从系统空间取出那瓶仅剩几滴的“醒魂泉”残液——那是皇阶武者梦寐以求的疗愈圣药,一滴可续断脉,两滴能活死人。
而现在,他将其尽数倒入八口翻身灶的能量余烬之中。
火焰瞬间翻腾,不再是赤红,而是泛起淡淡的金白色,空气中弥漫出一丝极细微的甘甜。
紧接着,他在营地四周布下八处火眼,将混合了“醒魂泉”与灶火余烬的能量缓缓释放。
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笼罩整片区域——回甘结界,成。
这不是防御阵法,而是一场诱捕。
用“饱”的预兆,钓最深的“饿”。
远处废墟高处,空腹佛蜷缩在断墙阴影里,浑身发抖。
他手中的“断舌匙”早已断裂成数截,颅顶象征领袖权柄的香火彻底熄灭,只留下一道焦黑疤痕。
寒风刺骨,但他感觉不到冷,只觉得鼻腔深处不断钻入那一丝极淡的香气——清甜、微涩,像春日初融的雪水渗进干裂的土地。
是白菜汤。
可这味道不该存在!
他早已焚去味觉神经,以意志斩断五感,怎会……怎会还能闻到?!
记忆如潮水倒灌——
三十年前的雪夜,茅屋漏风,母亲抱着三个孩子瑟瑟发抖。
外面是啃食同类的惨叫,火光照亮她苍白的脸。
她颤抖着手端来一碗米汤,说:“吃吧……你最小……该活。”
可那汤里,浮着半片人肉。
那一口,他吞下了生路,也吞下了永世不得超脱的罪孽。
“闭嘴!那是罪!是污秽!”他嘶吼着,抓起石块狠狠砸向自己的耳朵,鲜血顺着耳廓流下,混着泥土凝固。
可身体却背叛了灵魂。
寒冷中,他的四肢开始不受控制地朝着炊烟方向爬行。
指甲抠进冻土,留下一道道带血的痕迹。
膝盖磨烂,脊椎剧痛,但他仍在前进——像一头濒死的野兽,本能驱使它扑向最后一簇火焰。
可他也知道,那一口汤……他想再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