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清晨，天还蒙着层淡青色的雾，一场小雪就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起初只是细碎的雪粒，打在窗棂上沙沙响，后来渐渐变成蓬松的雪片，慢悠悠地飘着，没过多久就把整个院子裹成了素色。青石板路被雪盖得严严实实，只在边缘留着点深灰的轮廓；窗台的瓷盆里，原本蜷着的多肉也裹了层薄雪，像撒了把糖霜；最惹眼的是院角那株腊梅，深褐色的枝桠上缀着星星点点的黄，雪落在花瓣上，黄的更艳，白的更净，倒像是幅工笔画。
厨房里却早没了外面的清冷，苏清月系着条藏青色的棉布围裙，围裙下摆还绣着朵小小的玉兰花——那是去年林悦给她绣的生日礼物。她站在灶台前，正盯着砂锅里的八宝粥，手里握着长柄木勺，时不时轻轻搅两下。砂锅是老式的粗陶款，外壁印着暗纹，熬粥时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蒸汽裹着红枣的甜、莲子的清、桂圆的香，顺着锅盖的缝隙钻出来，飘得满厨房都是。她凑近闻了闻，又抬手试了试粥的稠度，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再熬十分钟，就能焖了。”
“慢点儿搅，小心烫着。”身后传来林辰的声音，带着点刚从室外回来的凉意。苏清月回头时，就看见他端着个白瓷盘走过来，盘子里码着洗得干干净净的草莓，每颗都带着新鲜的水珠，红得发亮。他走到苏清月身边，放下盘子，从身后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指尖还带着沾了雪的凉，触到温热的皮肤时，苏清月忍不住缩了缩手，笑着回头：“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小心，我熬了多少年粥了，还能被烫着？”
林辰没松手，反而轻轻晃了晃她的手腕，目光落在灶台上：“那也得注意。你看这俩小砂锅，”他抬下巴指了指旁边的两个小锅，“一个炖着念儿爱喝的银耳羹，我放了点百合，她上次说总失眠，百合安神；另一个是悦悦喜欢的雪梨汤，加了川贝，她总在山区跑，冬天容易咳嗽。”苏清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两个小砂锅都冒着细弱的白汽，盖子上凝着的水珠偶尔滴下来，落在灶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孩子们今天中午就到，粥熬好再焖会儿，等他们到家正好喝热乎的。”林辰说着，拿起一颗草莓递到苏清月嘴边，“尝尝，刚从超市买的，新鲜得很。”
苏清月张嘴咬了口，甜汁一下子在嘴里散开，带着点微酸，清爽得很。她刚想说话，院门外突然传来两声汽车喇叭声，不吵，却足够清晰。苏清月眼睛一亮，连忙擦了擦手，解下围裙往挂钩上一挂，快步就往门口走：“肯定是孩子们到了！”林辰也跟着起身，顺手把草莓盘往旁边一放，快步跟上。
开门时，冷风裹着雪沫子钻进来，苏清月却没觉得冷。门口停着辆银灰色的轿车，林念正从后备箱里拎着个大行李箱，黑色的箱子上还贴着去年去云南时买的民族风贴纸。他穿着件深灰色的羽绒服，头发理得短了些，显得更精神。他身后站着个穿米白色大衣的姑娘，是他的女友陈溪，手里拎着两个大纸袋，看包装像是老字号的点心铺，另一只手还帮林念扶着行李箱，怕他拿不稳。
而车的另一侧，林悦早已经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她穿着件亮黄色的冲锋衣，在雪地里格外显眼，怀里抱着个深红色的陶坛，坛口用红布封着，上面还系着根麻绳。“爸妈，我们回来啦！”她声音清亮，跑近时还差点被门口的台阶绊了一下，幸好林辰伸手扶了她一把。
“快进来，外面冷，雪还没化呢，别冻着。”苏清月连忙侧身让开，伸手去接林悦怀里的陶坛，入手沉甸甸的。“你这孩子，怎么还特意抱这么个重东西回来？”苏清月一边往屋里让他们，一边笑着问。林悦吐了吐舌头，换了只手揉了揉胳膊：“知道妈喜欢喝老家的米酒，我特意让老家的朋友帮忙酿的，比超市买的正宗多了！”她一边说，一边从背包里掏出个文件夹，打开来，里面夹着几张彩色的画纸，“对了对了，我还带了几个山区孩子画的年画，您看，这个是小宇画的‘年年有余’，这是小彤画的‘福娃’，咱们贴在家里肯定好看！”
苏清月凑过去看，画纸上的颜色用得格外鲜艳，虽然笔触稚嫩，却满是童趣。小宇画的鱼是红色的，鳞片用金色的颜料涂了，旁边还画着个胖娃娃，手里举着个元宝；小彤画的福娃扎着两个小辫子，穿着红棉袄，手里拿着个灯笼，灯笼上还歪歪扭扭写着个“福”字。“真好看，比买的还喜庆。”苏清月笑着点头，把画纸小心地收起来，“等会儿咱们就找个地方贴上。”
陈溪这时也拎着点心袋走了进来，她把袋子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又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个深蓝色的针织袋，打开来，里面是两件深红色的羊毛衫，针脚细密得很。她走到林辰面前，双手递过去一件：“叔叔，这是我给您和阿姨织的羊毛衫，选的是加厚的羊毛，冬天穿暖和。我不知道您和阿姨的尺寸，是问了林念，照着他说的织的，不知道合不合身。”
苏清月连忙走过去，接过羊毛衫摸了摸，手感柔软得很，贴在手上暖暖的。她翻到领口处，看见里面还绣着个小小的“辰”字，另一件上面绣着“月”字，显然是特意做的标记。“这得织多久啊，太费心了。”苏清月眼眶一下子热了，拉着陈溪的手，轻轻拍了拍，“你这孩子，心意我们领了，还特意费这么大功夫。”林念走过来，笑着搂住陈溪的肩膀：“她织了快两个月呢，每天下班回来就织，说要让爸妈过年穿新的，图个喜庆。”陈溪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脸颊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先别站着了，悦悦，你去把行李放你房间，念儿，你带陈溪去客房歇歇，我去把粥盛出来，先喝碗热粥暖暖身子。”苏清月连忙招呼着，转身就往厨房走。林辰也跟着起身：“我去帮你盛，顺便把银耳羹和雪梨汤热一热。”
没一会儿，厨房里就传来了碗碟碰撞的声音。林悦放完行李回来，径直就往厨房跑：“妈，我帮您端粥！”陈溪也跟着站起来，想帮忙，林念笑着拉住她：“没事，让她去，她在家就这样，闲不住。”陈溪点点头，坐在沙发上，看着客厅里的摆设——墙上挂着林辰和苏清月年轻时的照片，还有林念和林悦小时候的合影，茶几上放着本翻开的相册，里面夹着不少老照片，角落里还摆着个陶瓷花瓶，里面插着几支干花，是去年林悦从山区带回来的野菊。
很快，苏清月和林悦端着粥碗走了出来，林辰则端着两个小砂锅，里面分别是银耳羹和雪梨汤。“快尝尝，刚熬好的八宝粥，你们小时候最爱喝了。”苏清月把碗递给林念和陈溪，又给林悦递了碗雪梨汤，“悦悦，喝点这个，润润嗓子。”林悦接过，喝了一口，眼睛一亮：“还是妈熬的好喝，比我在外面买的强多了！”陈溪也尝了口八宝粥，红枣的甜和桂圆的香混在一起，口感软糯，暖乎乎的，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真好吃，阿姨的手艺真好。”她由衷地赞叹道。
喝完粥，林辰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时间不早了，我去准备午饭，你们聊着。”苏清月也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多做几个孩子们爱吃的菜。”林念连忙说：“爸，妈，我来帮忙吧，我也会做几个菜。”陈溪也跟着起身：“叔叔阿姨，我也帮你们打下手。”苏清月笑着摆摆手：“不用不用，你们坐着歇会儿，难得回来一次，好好聊聊。悦悦，你陪你哥和陈溪说说话，我和你爸很快就好。”
厨房里，林辰和苏清月忙碌了起来。林辰负责处理食材，他从冰箱里拿出新鲜的排骨、鱼、虾，还有各种蔬菜，一一摆在案板上。苏清月则负责清洗蔬菜，她一边洗，一边和林辰聊着天：“你看陈溪这孩子，多懂事，还特意给咱们织了羊毛衫，心思细得很。”林辰点点头，正在给排骨焯水，“嗯，这孩子不错，跟念儿挺配的，看他们俩相处，挺和睦的。”苏清月笑着说：“我看啊，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能抱孙子了。”林辰看了她一眼，笑着摇头：“你啊，总是这么着急，孩子们有自己的打算，咱们别催。”
两人一边聊，一边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午饭。林辰做了道糖醋排骨，是林念小时候最爱吃的；苏清月则做了道清蒸鱼，鲜嫩可口，适合陈溪的口味；还炒了几个家常小菜，比如青椒肉丝、蒜蓉西兰花、番茄炒蛋，都是孩子们爱吃的。林悦偶尔也会跑进厨房，帮着递个盘子、拿个调料，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在山区的趣事——比如小宇第一次画画时把颜料弄了满脸，小彤偷偷给她塞了颗自己攒的糖，还有志愿者们一起给孩子们过圣诞的场景。
中午十二点多，午饭终于准备好了。林辰把菜一一端上桌，满满一桌子，五颜六色的，看着就让人有食欲。林辰打开林悦带回来的米酒，酒坛打开时，一股淡淡的酒香飘了出来，他拿出四个小酒杯，给每个人都倒了一小杯。“来，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喝点酒，热闹热闹。”他举起酒杯，笑着说。
大家都举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林念喝了口米酒，放下酒杯，开始说起年后的计划：“妈，爸，年后我打算带写作营的孩子们去北京看故宫，让他们感受一下传统文化，还计划邀请几位儿童文学作家来做讲座，给孩子们讲讲写作的技巧。”苏清月点点头，给陈溪夹了块糖醋排骨：“好啊，这事儿有意义，孩子们肯定喜欢。需要帮忙的话，跟我们说。”
林悦也兴奋地分享起自己的事，她喝了口果汁，放下杯子：“我带的几个山区小画家，有两人的作品入选了全国少儿美术展，开春就要去参展呢！小宇和小彤，就是上次我跟你们说的那两个孩子，他们知道消息的时候，高兴得蹦了起来，还说要谢谢我，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就是给他们提供了点颜料和画纸。”林辰笑着说：“你这孩子，太谦虚了，没有你的帮助，他们哪有机会参展啊。你们俩现在做的事，比爸妈当年厉害多了，都在做有意义的事，爸妈为你们骄傲。”
苏清月也跟着点头，又给林念夹了块鱼：“是啊，看到你们这么有出息，我们就放心了。以后啊，家里的事、基金会的事，就慢慢交给你们年轻人，咱们俩就等着抱孙子、孙女，享清福。”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陈溪的脸颊更红了，悄悄握紧了林念的手，林念也反手握住她的手，眼神里满是温柔。
午饭过后，雪已经停了，太阳从云层里钻了出来，金色的阳光洒在院子里，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院子里的腊梅在阳光下显得更艳了，花瓣上的雪慢慢融化，滴落在地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水痕。林辰看天气好，就提议挂灯笼、贴春联：“念儿，跟我一起去把灯笼挂起来，春联也贴上，年味儿就更足了。”林念点点头，跟着林辰去了储物间，里面放着去年的灯笼和新买的春联。灯笼是红色的，上面印着金色的“福”字，春联则是林辰特意找朋友写的，上联是“阖家欢乐迎新春”，下联是“万事如意贺新年”，横批是“幸福安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