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魏殳足不出户。
白日里,他盘坐火塘边,依照定魂引灵诀的基础法门,尝试与胸口的混沌金晶建立更深的联系。
那青色简片上的符文看似艰涩,但当他静心凝神,以微弱的灵识去触碰时,竟有清晰的意念流入脑海——并非具体的文字,而是关于如何呼吸、倾听、共振的直觉引导。
他发现,混沌金晶并非死物。
它内部仿佛有一个极其缓慢而宏大的脉动,如同大地深处的心跳。
魏殳需要调整自己的呼吸与心神,逐渐与这脉动同步。
起初异常艰难,他的意识如同试图与海洋潮汐共振的溪流,屡屡被排斥或淹没。
但渐渐地,随着他对法诀理解的深入,以及金晶本身似乎也在适应他这个新宿主,一丝微弱的共鸣开始建立。
他能感觉到,金晶内部那股界定之力,浩瀚而森严,如同无形的法则之网。
他目前只能触及最表层的涟漪,引导其散发出温和的秩序气息,驱散自身残留的阴邪,温养伤势。
更深入的引导与运用,法诀并未直接记载,只提示需以诚心感之,以正念引之,并警告不可强行驾驭。
云苓大部分时间待在内室,偶尔出来查看魏殳的状况,或往火塘添加那种特殊的暗红木炭。
她的话依旧不多,但会在魏殳气息明显紊乱或脸色不对时,出言提点一两句关键之处,往往一针见血,让魏殳茅塞顿开。
“你的玄冥之力,本质是归藏与肃杀,在秩序中属收敛与终结的一面。尝试将它想象成划定疆域的界碑,而非破敌的刀锋。”
一次,当魏殳试图将玄冥之力作为引子去触碰金晶内核时,云苓清冷的声音响起。
魏殳依言调整心态,果然,原本隐隐排斥的玄冥之力,开始以另一种沉静、稳固的姿态接近金晶,虽然仍无法深入,但两者之间的隔阂似乎薄了一丝。
他的外伤在云苓的药膏作用下好得极快,左臂的紫黑瘀痕已消退大半,阴寒痛楚也基本驱除。
内里的损耗和精神的疲惫,则需要更多时间调养。但两日之期将满,魏殳心中牵挂安心,不愿再等。
第二日傍晚,魏殳结束一次短暂的共鸣尝试,睁开眼,见云苓正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他。
“你的进展比我想象的快。”
云苓直言,“但根基尚浅,强行引导界定之力,风险极大。你确定今晚就要尝试与那位安心姑娘建立联系?”
魏殳毫不犹豫地点头:“不能再等了。每一刻耽搁,安心的魂魄都可能更加虚弱。哪怕只是初步建立联系,确认她的状态,也是好的。”
他顿了顿,问出心中盘旋已久的问题,“云苓姑娘,你说能助我加强魂线联系……具体该如何做?是否需要我提供安心的具体所在或信物?”
云苓摇了摇头:“混沌金晶已捕捉到那缕魂线的痕迹。我需要你集中全部心神,观想她的样貌、声音、以及你们之间最深刻的羁绊记忆。我会以青灵引暂时激发金晶的感应之能,放大并稳固你观想所凝聚的念锚。但此法消耗颇大,且只能维持很短时间。你必须在这段时间内,尝试通过金晶的秩序之力,将你的一缕意识或安抚之意,沿着魂线传递过去。切记,传递的必须是纯粹的念,不能夹带任何力量冲击,否则会伤及她脆弱的魂体。”
她说着,手中已多出一截约三寸长、通体碧绿剔透、宛如玉质却生机盎然的树枝——正是她那柄翠绿短剑的形态。
此刻短剑未出鞘,更像是某种法器。
“此乃青灵木心,蕴含先天乙木生机,可调和、疏导、稳固魂力波动。”
云苓解释道,“我会以此物为媒介,在金晶与你观想之念间搭桥。现在,你需调整状态至最佳,子时阴尽阳生之际,是一日中魂力最易沟通之时,我们便开始。”
魏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激动与忐忑,重新闭目调息。
子时将至。
小屋门窗紧闭,火塘中的炭火被云苓以特殊手法催动,散发出温暖而稳定的光热,却又无烟无噪。
屋内光线柔和。
魏殳与云苓相对盘坐。
魏殳已将状态调整至目前所能达到的巅峰,胸口混沌金晶在平静呼吸下微微起伏,内敛的温润光泽似乎比平日更明显了些。
云苓面色沉静,手持青灵木心,横于膝上。
“开始观想。”
她低声道,声音在静谧的室内异常清晰。
魏殳依言,摒除所有杂念,心神彻底沉入回忆。
安心。
那个在他被玄冥之力反噬痛苦时,彻夜不眠守在床边,用笨拙的手法为他缓解痛楚的姑娘。
那个笑容温暖,声音轻柔,总能在最黑暗时刻给他带来一丝光亮的人……
她的眉,她的眼,她笑起来嘴角微弯的弧度,她认真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她呼唤“魏大哥”时的语调……无数细节,无比清晰地在魏殳心海中浮现、汇聚,凝聚成一个无比真实、无比鲜活的形象。
一股强烈的、想要确认她安好、想要将她从沉眠中唤醒的意念,如同奔流的江河,在他胸中激荡。
就在他观想到最深处,心神与那凝聚的念锚几乎合一时,云苓动了。
她左手捏出一个奇特的法印,右手青灵木心轻轻点向魏殳胸口混沌金晶上方三寸处的虚空。
“青灵为引,魂念通幽。”
一点柔和的翠绿光晕从木心尖端绽放,如同滴入静水的墨滴,晕染开来,轻柔地笼罩住魏殳胸口区域,也触及了混沌金晶。
金晶微微一震,表面光华流转,仿佛从沉静中苏醒。
魏殳立刻感觉到,自己胸中那汹涌的、关于安心的思念与意念,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与放大的出口,被那翠绿光晕温柔地包裹、引导,然后注入金晶之中!
混沌金晶内部那缓慢的脉动,似乎加快了一丝。
一股难以言喻的、超越距离的“感知”蔓延开来。
魏殳“看”到——不,是“感觉”到——一条极其细微、近乎透明、却坚韧无比的“线”,从金晶深处延伸而出,穿透小屋顶棚,没入西南方向的茫茫夜空,无限遥远,又似乎触手可及。
那就是连接他与安心的魂线!
此刻,在青灵木心与混沌金晶的共同作用下,这条魂线从未如此清晰!
“就是现在!”
云苓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沿着魂线,传递你的念!只有纯粹的心念!”
魏殳心神凝聚到极致,将所有担忧、思念、呼唤、以及坚定的守护之意,剔除一切杂质和力量波动,化作一道最纯粹、最温暖的意念流,沿着那条清晰的魂线,全力传递出去!
意念流跨越了不知多少山河阻隔,投入了一片极寒与寂静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