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不早了。”沈老爷抬眸望了眼案上滴漏,声线沉凝如钟,“传令下去,令府中上下预备停当,迎亲仪仗即刻启程。”
前厅早已一派喧阗,人声鼎沸。景明、景昭兄弟身着同色锦袍,正有条不紊地指挥仆役将聘礼依次排布整齐。
金银器皿、绫罗绸缎,更有两架满满当当的书柜,皆为沈清晏特意为谢云渺备下的心意。见沈清晏出来,众人纷纷拱手道贺。
杜明夷摇着折扇悠悠踱近,以扇柄遥遥点向门口,语调带笑:“人都到齐了,就等你这位主角登场了。”
他话锋一转,压低嗓音道:“我已遣人在前头开路,那些拦门的亲戚尽管交给我们,保管替你扫清障碍,顺顺当当将新娘子接回来。”
沈清晏眼底掠过一抹笑意,抬手轻拍他肩头:“有劳了。”
随着一声“吉时到”,迎亲队伍如长龙般浩荡启程。鼓乐震天,爆竹声此起彼伏,炸得街边檐角都似在轻颤。
沈清晏跨坐于高头骏马之上,红绸缠缚的缰绳稳稳握在掌心,目光越过攒动的人潮,直望向谢府朱门的方向,眼底跃动着难以自抑的期许。
汴京百姓闻声驻足,男女老少挤在街边观望,孩童们举着描金小彩旗,追着队伍蹦跳嬉闹,整条长街都被这股沸腾的喜气烘得暖融融的。
谢府内却另有一番静谧风光。闺房内,百合香自鎏金博山炉中袅袅升起,氤氲成一片清甜的雾霭。
谢云渺端坐于菱花镜前,晴儿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双环髻,再将凤冠上的珠钗一一簪稳。
凤冠分量不轻,压得她颈间微微发酸,可镜中映出的那张敷了薄粉的脸庞,却因眉梢眼底的羞赧与憧憬,愈显莹润生辉,连唇角都抿着一抹藏不住的期待。
“渺渺,你瞧这对珠花,是清晏哥特意差人从泉州捎来的淡水珠,颗颗圆润,配你正合适。”
望晴说着,已将一对莹润的珍珠耳坠轻替她戴上,指尖拂过她鬓边碎发,笑靥如花,“方才听丫鬟说,迎亲的队伍已过朱雀街了,至多一刻钟,便能到府门前。”
谢云渺指尖轻轻绞着霞帔的衣角,耳尖红得似要沁出血来,低低“嗯”了一声,声若蚊蚋。
她抬眸望向菱花镜,镜中人身着蹙金绣鸾的霞帔,云鬓高耸,珠翠环绕,倒真有几分新嫁娘的端丽。
忽然想起上元节,在相国寺的花灯会上,人潮如织间,沈清晏曾悄悄往她掌心塞了一盏兔儿灯。
竹骨糊纸的灯身绘着玉兔捣药,暖黄的光晕透过薄纸,将他眉眼映得格外温柔,连带着她心跳都漏了一拍,至今想起仍觉颊上发烫。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自外传来,丫鬟在门外躬身禀报:“娘子,沈郎君已至前厅,正被咱们家郎君考校诗文哩!”
晴儿闻言,眉眼弯成月牙,笑着拍了拍手:“我早说过,清晏哥定能从容过关!”
说着,她取过一方绣着并蒂莲的红盖头,动作轻柔地覆在谢云渺发顶。
指尖理顺她鬓边垂落的流苏,又稳稳扶住她的手臂起身,柔声道:“咱们且候着,待他闯过这最后一道关,便来迎你过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