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中心的空气里还残留着能量过载的焦糊味和高级中和药剂的清新气息,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力已然消散。监控设备发出平稳的滴答声,如同劫后余生的心跳。
奥罗拉躺在意识潜入平台上,呼吸均匀悠长,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眉宇间的痛苦已经平复,仿佛只是陷入了深度睡眠。另一边,铁岩隔离舱内的静滞侵蚀纹路不再发光蠕动,恢复成普通的苍白疤痕状,他也不再挣扎,沉静地睡着。
塞莉丝塔瘫坐在操作台前,浑身被冷汗浸透,手指还在微微颤抖。刚才那短短几分钟内精神链接另一端传来的恐怖拉扯感和最后那不可思议的温暖救赎,让她心力交瘁。白泽老先生则站在中央监测屏幕前,一遍又一遍回放着最后那段无法解析的能量印记残影数据,苍老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速敲击,眼中是学者独有的狂热与困惑交织的光芒。
其他医师和护工们则忙着处理设备过载的善后,并检查两位病人的生命体征,确认他们确实脱离了危险。
“白泽先生…”塞莉丝塔声音沙哑地开口,“刚才…最后那是什么力量?还有…奥罗拉意识里那个声音…”
白泽停下操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塞莉丝塔和闻讯赶来的瓦伦、莉亚、老凯恩等人(艾文被安排在附近休息),又看了看还未苏醒的奥罗拉和铁岩。
“根据能量印记的初步分析,以及我记忆中‘隐修会’保存的、来自月临城最高机密档案的零星记载…”白泽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庄重,“那种浩瀚、温暖、充满无限‘可能性’特质的法则波动…几乎可以确定,是林晚大人的力量特征。”
“林晚大人?!”众人惊呼,连刚从外面急匆匆赶来的红隼也停下了脚步。
“只是极其极其微弱的一丝…甚至可能只是她在无尽遥远时空外,对某个‘变数’或‘呼唤’的本能回应或‘瞥了一眼’。”白泽强调道,“但即便如此,也足以驱散那些‘回响’残渣和未知的高维侵蚀。她的存在…果然如同传说中那样,超越了我们能理解的范畴。”
“那声音…也是她?”塞莉丝塔追问。
“无法确定。声音信息太模糊,且经过了奥罗拉女士意识的转译。但‘不省心’、‘回响残渣’、‘睡吧’这些词汇…很符合一些古老记载中描述的林晚大人那…呃,略显随性却又洞悉一切的行事风格。”白泽的表情有些古怪,显然那些“古老记载”的内容可能有些出人意料。
“所以…是林晚大人救了奥罗拉和铁岩队长?”莉亚眼中充满希望。
“可以这么理解,尽管她可能甚至不知道自己具体做了什么。”白泽点头,“这至少证明了两点:第一,林晚大人确实‘存在’,并且以某种我们无法想象的方式‘关注’着与逆熵法则相关的事物;第二,她留下的坐标,真实性极高。”
这个消息如同强心剂,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历经磨难,牺牲无数,终于得到了关于“希望”本身最直接的、近乎神迹的印证。
“那奥罗拉和铁岩队长什么时候能醒?”瓦伦更关心眼前。
“铁岩先生的问题基本解决了。静滞侵蚀被压制,与外部畸变的共鸣断开,加上他自身意志的回归,现在只是深度修复性昏迷。大概几个标准时到一天内会醒来,之后需要长期调理,但至少没有生命危险和意识崩溃的风险了。”一位医师回答。
“奥罗拉女士的情况更复杂一些。”另一位负责奥罗拉的医师接口,“她的身体伤势和精神透支都很严重,最后又承受了部分‘回响’能量侵蚀和林晚大人力量的间接冲刷…虽然现在生命体征稳定,但意识何时苏醒很难说。可能很快,也可能…需要更长时间。我们需要密切观察。”
众人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就在这时,医疗中心的通讯器响起,传来格尔曼议长沉稳但难掩疲惫的声音:“白泽,红隼,还有新界的客人们,请立刻到中枢塔顶层战略室。内部畸变能量场已暂时平息,但外部威胁仍在,我们需要立刻评估局势并制定下一步计划。”
危机并未结束。
片刻后,战略室内。
格尔曼议长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苍老了几分,但眼神依旧锐利。环形会议桌旁坐着红隼、铁幕、白泽,以及几位核心议员和军事指挥官。奥罗拉一方,由于她和铁岩无法出席,由塞莉丝塔、瓦伦、莉亚、老凯恩作为代表列席。
巨大的全息星图悬浮在中央,显示着“流浪方舟”及其周边星域的实时态势。
“首先,内部情况汇报。”格尔曼看向白泽。
“第七园区的现实扭曲现象在约二十七分钟前突然停止扩散,并开始缓慢‘退潮’。”白泽调出相关数据,“那些‘悲伤聚合体’的活性急剧下降,大部分重新化为无害的能量消散,少数核心聚合体变得极度虚弱并被控制。初步判断,这与林晚大人力量的微弱干涉有关——她的力量本质是‘可能性’与‘生机’,对‘回响’这种代表‘终结’与‘遗忘’的扭曲力量具有天然的克制和‘净化’效果。奥罗拉女士可能无意间成为了一个微弱的‘共鸣放大器’或‘通道’。”
“所以,内部危机算是解除了?”一位军事指挥官问。
“暂时平息,但根源未除。”白泽摇头,“第七园区深处封存的那些‘禁忌遗物’和‘不稳定现实碎片’依然存在。这次事件表明,它们在特定条件下(如强烈的情感共鸣、高浓度‘凋零’或‘回响’相关能量刺激)可能会被激活。我们需要重新评估和加强封印,甚至考虑…销毁一部分最高风险物品。”
格尔曼点头表示知晓,转向红隼:“外部战况。”
“‘庭’的舰队主力大约有三分之一突破了星云外围的干扰和我们的第一道防线,目前在我方预设的雷区、机动防御平台和无人舰队的阻击下,于距离方舟本体约零点五光分的‘叹息回廊’出口区域陷入僵持。”红隼指着星图上几个交战的红色区域,“他们的战术意图很明显:利用数量优势消耗我们的防御力量,同时派遣精锐渗透部队(如我们遇到的那些)潜入方舟内部制造混乱,内外夹击。但内部畸变的突然平息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我们的防御压力有所减轻。不过,他们并未撤退,反而在调整阵型,似乎在准备新一轮的进攻,或者…在等待什么。”
“等待?”瓦伦皱眉。
“可能是等待更强的增援,或者…等待我们内部出现新的破绽。”铁幕的电子音分析道,“‘庭’的行动一向目的性极强,不惜代价。他们这次兴师动众,绝不仅仅是为了追捕你们几位逃亡者。我认为,红隼队长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流浪方舟’本身,以及我们保存的知识和遗物,才是他们更重要的目标。”
“那我们怎么办?固守?还是…撤离?”一位议员问道。
“方舟的常规跃迁引擎需要长时间充能和复杂计算才能进行安全跳跃,在敌军的纠缠下很难完成。”负责动力的议员摇头,“而我们的常规动力无法摆脱舰队追击。固守…以目前的防御消耗和对方可能增兵的情况来看,并非长久之计。”
战略室内气氛凝重。固守艰难,撤离无路。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谈判?”另一位文官模样的议员试探性地说,“向他们交出部分…不那么核心的遗物,或者…那几位客人?换取停火和撤离时间?”
“绝不可能!”瓦伦猛地站起,怒目而视。莉亚和老凯恩也脸色难看。塞莉丝塔虽然没说话,但眼神冰冷。
“安静。”格尔曼议长抬手压了压,“交出客人违背‘隐修会’的基本原则,也等于向‘庭’示弱,他们只会得寸进尺。至于交出遗物…那更是饮鸩止渴。‘庭’对禁忌知识的贪婪是无限的,一旦让他们尝到甜头,他们绝不会罢休,只会更加坚定彻底摧毁或控制方舟的决心。”
他看向奥罗拉一方的代表:“我们既然接纳了你们,就会承担相应的责任和风险。这是我们的选择,与你们无关。”
这话让瓦伦等人稍微平静了一些,但内心的压力并未减轻。
“那我们究竟该如何破局?”红隼直接问道。
格尔曼沉默了片刻,手指在全息星图上划过,最终停在了星云深处一个被特别标记的、极其复杂的多维空间褶皱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