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地底的通道仿佛没有尽头,盘旋向下,吞噬着头盔灯光能照亮的前方几米范围。空气变得更加凝滞,尘埃在光柱中缓慢翻滚,如同凝固的时光本身。那股精神压抑感逐渐具象化,耳边开始出现模糊不清的低语,像是无数人在极远处绝望地争论、祈祷、哭泣。这些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回响在意识深处。
“精神污染在加强,但…似乎没有主动攻击性。”塞莉丝塔额角渗出细汗,她全力维持着精神护盾,过滤着那些最尖锐的负面情绪,“更像是…环境残留的‘情感回响’。”
“保持警惕,别被拖进去。”铁岩的声音低沉,他握着武器的指节发白,体内的逆熵活性与奥罗拉散发的银月光晕共鸣,形成一层薄薄的防护,让他还能保持清醒。
奥罗拉走在最前方,她的银月能量如同一把无形的梳子,梳理着前方混乱的能量和信息流。她“看到”的不再仅仅是物质世界,还有那些残留在空间褶皱中的、破碎的情感印记和记忆碎片——恐慌、决绝、牺牲、以及漫长等待中慢慢滋生的…麻木与虚无。
通道终于抵达尽头,前方是一扇极其厚重、表面蚀刻着复杂能量回路和卡拉克文明徽记的圆形金属大门。大门紧紧闭合,但中间有一道细微的裂缝,微弱的、不稳定的淡蓝色光芒从缝隙中透出,与周围灰败的色调格格不入。
“就是这里了,‘静滞大厅’。”石语者扫描着大门,“能量回路…大部分失效,但大门主锁似乎被一种低功耗的独立能源维持着封闭状态。需要特定权限或物理破解。”
夜枭上前检查门锁结构。“是多重加密的机械-能量复合锁。强行破解可能触发最后的防御机制或导致内部环境彻底崩溃。”他看向奥罗拉,“队长,你的银月能量能否…进行‘法则层面’的解锁尝试?我感觉这锁的维持能量,与外界那些负面情绪残留的本质不同,更加…有序和脆弱。”
奥罗拉点点头,走上前,将手掌轻轻贴在冰冷的金属大门上。她闭上眼,将一缕极其精纯的银月能量探入门锁结构。她的感知顺着能量回路延伸,立刻“触”到了一个近乎枯竭、却依然顽强运转的微型能量核心,以及一套复杂的意识验证协议——这扇门,不仅锁着物理空间,似乎还连接着内部某个“意识集合体”的微弱回应。
她没有强行突破,而是将自身银月能量中蕴含的“秩序”、“守护”与“可能性”的意念,如同温和的水流般,注入那套验证协议。
瞬间,门锁的能量核心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微弱地跳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非男非女的合成声音直接在众人脑海中响起,使用的是古老的卡拉克语,由石语者同步翻译:
“检测…到…非标准…访客…能量特征…秩序侧…非‘回响’…非‘凋零’…”
“意识…验证请求…目的…?”
“警告…静滞协议…临界…干扰…可能导致…最终崩溃…”
那声音疲惫、苍老,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却又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坚持。
奥罗拉集中精神,用意念回应,同样通过石语者的翻译:“我们是来自其他文明的流浪者,遵循逆熵之道,追寻希望。我们发现了你们的求救信号,前来查看。我们没有恶意,只想了解发生了什么,以及…能否提供帮助。”
沉默。长达十几秒的沉默,只有能量核心微弱的嗡鸣和门缝里透出的淡蓝光芒在闪烁。
终于,那声音再次响起,似乎稍微“清醒”了一些,但依旧破碎:“希望…逆熵…熟悉…又陌生的…词汇…”
“验证…通过概率…极低…但…能量反应…‘可能性’…符合基础筛选…”
“警告…最后一次重申:进入…可能目睹…永恒的…静滞…与…缓慢的…消亡…可能…沾染…我们的…绝望…”
“选择…权…在于你们…”
奥罗拉回头,看向同伴。铁岩目光坚定,点了点头。塞莉丝塔深吸一口气:“如果里面还有意识残存…我们有责任尝试接触,哪怕只是…告慰。”夜枭和石语者也表示同意。
“我们选择进入。”奥罗拉对大门说道。
没有齿轮转动的声音,那扇厚重的圆形金属大门,沿着门缝缓缓向两侧无声滑开,露出门后一片…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景象。
门后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半球形空间,穹顶高远,看不见边际,隐没在淡蓝色的微光与淡淡的白色能量雾气之中。大厅的地面平整如镜,倒映着上方的微光。
而大厅中央,悬浮着…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的、如同巨大水滴般的淡蓝色透明“晶棺”。
每一个“晶棺”内部,都静静悬浮着一道模糊的、散发着微光的人形光影——那是卡拉克人的意识投影,他们的身体早已在漫长岁月中化为尘埃,只有通过“静滞协议”保留下的意识核心,被封装在这些能量晶棺中,陷入最深沉的、近乎永恒的“静滞”。
他们如同被凝固在琥珀中的虫豸,姿态各异,有的似乎在祈祷,有的相互依靠,有的昂首站立,表情大多定格在最后那一刻的决绝、悲伤,或是…麻木的平静。整个大厅寂静无声,只有无数晶棺本身散发出的、如同呼吸般极其微弱、同步脉动的淡蓝色光芒,构成了这片死寂世界里唯一的“生命”迹象。
而在所有晶棺环绕的中心,有一个更加巨大的、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的深蓝色能量核心,无数细密的能量导管从核心延伸出去,连接着每一个晶棺,维持着这庞大而脆弱的“静滞场”。
“天啊…”塞莉丝塔喃喃道,眼前的景象带来的震撼与悲凉,远超任何文字描述。
“这就是…‘最终静滞协议’…”石语者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敬畏,“他们将整个殖民地的集体意识核心,与城市的能量枢纽强行绑定,形成一个超大规模的‘静滞场’,试图用集体意志的力量,对抗‘回响’的吞噬,为撤离者争取时间。他们…把自己变成了这座城市的‘锚’。”
“他们…成功了吗?”铁岩看着那依然存在的大厅,问道。
就在这时,那个苍老疲惫的合成声音再次在众人脑海中响起,这一次,似乎更加清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混合了无尽岁月的疲惫、一丝见到外来者的惊讶,以及深藏的、几乎磨灭殆尽的…希望?
“欢迎…外来者…来到…‘永锢之锚’…”
“我…是这静滞网络最后的…协调意识…你们可以叫我…‘守望者’…”
“关于…是否成功…”守望者的声音顿了一下,带着苦涩,“我们…延缓了‘回响’对此地的…彻底吞噬。它未能…瞬间抹除这里。但代价…你们看到了…”
“我们…变成了…时间的囚徒。能量…缓慢流失…意识…在静滞中…磨损…遗忘…许多同胞的…个体意识…早已在漫长孤寂中…彻底消散…归于虚无…剩下的…大多也已…深度沉眠…无法回应…”
“我…也快要…撑不住了…”
“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吗?”奥罗拉立刻问,“能量补充?或者…帮你们解脱?”
“解脱…”守望者重复这个词,似乎有些茫然,“是的…或许…那是一种…仁慈。但…”
它停顿了更长时间,仿佛在调动最后的力量进行思考。
“在…做出最终决定前…外来者…你们似乎…在追寻…什么?逆熵…希望…你们提到了…林晚?”
奥罗拉心中一凛。这个古老的意识,竟然知道林晚的名字?
“你知道林晚大人?”她急切地问。
“林晚…”守望者的声音变得悠远,仿佛在翻阅尘封了无数纪元的记忆碎片,“在…非常非常久远的过去…久远到…我的数据库底层…只有一些…模糊的传说和…无法解读的能量印记记录…”
“传说…她是…变数…是…在‘终焉回响’的绝望循环中…带来‘可能性’的…第一缕光…”
“我们…卡拉克…也曾…追寻过…她的踪迹…但…一无所获…”
“你们…也在找她?”
“是的。”奥罗拉坦诚道,“我们继承了她的道路,正在寻找她留下的坐标,那是我们对抗‘庭’和‘凋零’、寻找真正未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