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勒画出的路线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一系列充满风险、只存在于记忆和推测中的缝隙。他们离开废弃设备舱室，钻入另一条更加狭窄、布满冷凝水珠和滑腻苔藓的管道。这里远离主要能源和维生管线，温度极低，呵出的气息瞬间凝成白雾。管道内回响着远处巨型循环风扇低沉的轰鸣，如同巨兽的鼾声，掩盖了他们细微的动静，却也带来另一种压迫感。
凯勒在最前方，仅存的右手紧握着改装手枪，行动间带着老兵的谨慎和精准。他身后的两名原安保士兵——大块头的哈克和眼神阴鸷的雷耶斯——同样沉默而警惕。那个一直蜷缩在角落的年轻女孩名叫莉娜，据说是之前某位失踪工程师的女儿，此刻紧紧跟在凯勒身边，小脸冻得发白，但眼神里有一种被恐惧磨砺出的奇异坚韧。
艾德里安的小队紧随其后。奥罗拉的光团收敛到最小，像一颗暗淡的金色火星，漂浮在队伍中段，持续感知着周围能量的流动。她能清晰“看”到，他们上方和侧方不远处，就是基地的“主动脉”——能量管道和主通风系统所在区域，那里流淌着澎湃但带着一丝隐晦污秽感的能量，像被污染的血脉。
“前面就是交叉区。”凯勒在一处略微开阔的管道连接处停下，压低声音，“左边这条是废弃的冷凝液回收管，理论上通往我们目标方向的竖井附近。但中间大概有五十米长的段落，紧贴着主通风管道的外壁。那里震动很大，噪音也大，有利于隐蔽，但…如果‘铁瘟’的传感器有覆盖那个区域，或者有巡逻经过，我们无处可躲。”
艾德里安抬头看向夜枭，后者迅速检查了手中简陋的扫描仪——从“短刃号”上拆下的小型部件拼凑而成。“干扰很强，无法确认前方是否有活动信号。但能量背景读数…靠近主通风管道的部分，有规律性的微弱脉冲，可能是某种监控节点的维持能量。”
风险极高。
“没有别的路吗？”岩盾检查着自己渗血的伤口，沉声问。
凯勒摇头：“这是唯一已知能绕过主监控区和‘净化室’的路径。其他通道要么被封死，要么直接暴露在主要走廊和哨站监控下。”
艾德里安沉默了几秒。犹豫不决只会增加被发现的风险。“快速通过，保持安静。一旦发现异常，立刻寻找掩护，准备战斗。凯勒，带路。”
凯勒点头，率先弯腰钻入左侧更加低矮、内壁凝结着厚厚冰霜的管道。其他人鱼贯而入。
一进入这条管道，环境立刻变得恶劣。刺骨的寒意透过衣服直往骨头里钻。管道内壁不断传来上方主通风管道运行的剧烈震动和沉闷的轰鸣，仿佛置身于正在工作的巨型引擎内部。说话已不可能，只能依靠手势和眼神交流。灰尘和冰屑随着震动簌簌落下。
他们排成一列，紧贴着一侧内壁，在及膝深的冰冷积水（可能是冷凝液）中艰难跋涉。每一步都要小心避免滑倒或发出过大的水声。奥罗拉用自身微弱的能量场，尽量为身后紧跟着的莉娜驱散一些寒意。
行进了大约三十米，最前方的凯勒突然停住，猛地举起拳头——停止手势！他侧耳倾听，仅存的手贴在冰冷的管道壁上。
几秒钟后，一阵与规律轰鸣不同的、更加尖锐的金属摩擦声，从上方极近的主通风管道外壁传来，由远及近！
凯勒脸色一变，立刻做出“隐蔽”的手势，同时指向管道壁上一处因冰层剥落形成的浅浅凹陷！空间极其有限，只能勉强容纳两三个人！
队伍瞬间压缩！凯勒一把将莉娜推进凹陷，自己则紧贴在她外侧。哈克和雷耶斯也迅速找到附近一块凸起的管道结构作为掩护。艾德里安小队反应同样迅速，岩盾和灰雀挤进另一处缝隙，夜枭和艾德里安则半蹲在积水中，尽量降低身形。奥罗拉的光团瞬间熄灭所有光芒，如同融入了黑暗。
金属摩擦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那声音带着某种…非自然的节奏，不像是设备故障或自然震动。紧接着，两点暗红色的、如同探照灯般的光斑，透过主通风管道外壁的某个观察窗或缝隙，扫过他们藏身的废弃管道区域！
暗红光斑移动缓慢，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感，扫过水面、冰壁、管道顶部…在掠过众人藏身区域时，似乎微微停顿了一下。
每个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岩盾握紧了枪，凯勒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奥罗拉全力收敛自身所有波动，连“星火”内核的脉动都压制到近乎停滞。
暗红光斑停留了大约三秒。这三秒如同三个世纪般漫长。
然后，光斑移开了，金属摩擦声也随着远去，最终消失在通风管道的轰鸣背景中。
又等了一分钟，凯勒才缓缓松了口气，做出“解除警戒，继续前进”的手势。
众人心有余悸地从藏身处出来，继续在冰水中跋涉。刚才那东西，显然是“铁瘟”的某种巡逻单位，或许是在通风管道内执行维护（或监控）任务。他们差点就被发现。
接下来的二十米有惊无险。管道尽头出现了一个向上延伸、被锈蚀铁栅栏封住的竖井口。栅栏已经严重变形，锁头锈死。
“就是这里。”凯勒喘着气，指了指上方，“上面…大概十五米，应该是一个废弃的液压升降机井道底部。我们从这里爬上去，然后沿着井道内的维修梯，可以爬到d区下层。”
“栅栏怎么开？”岩盾看着那锈成一团的铁栅栏。
哈克和雷耶斯上前，从随身的工具包里掏出液压剪和破拆锤。“我们来。动静可能会有点大，但这里震动噪音大，应该能掩盖一些。”
两人开始动作，尽量控制着力度。刺耳的金属扭曲和断裂声被淹没在上方的轰鸣中。几分钟后，栅栏被撬开一个可供人钻过的缺口。
竖井内黑暗冰冷，向上望去，只有一片深邃的黑。墙壁上固定着锈迹斑斑的金属梯，一些梯级已经缺失或松动。
“我第一个上。”岩盾自告奋勇，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口，用应急绷带又紧了紧，然后抓住冰冷的梯子，开始向上攀爬。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测试着梯级的牢固程度。
接着是灰雀（带着数据核心）、莉娜、凯勒、夜枭、艾德里安、哈克、雷耶斯…奥罗拉则轻盈地漂浮上升，随时准备接应可能出现意外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