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井的金属梯级在手掌下冰凉而粗糙,覆盖着厚厚的氧化层和某种粘稠的冷凝液。艾德里安带头向下,头顶的应急照明随着他们的下降一盏盏亮起,又在他们经过后一盏盏熄灭,仿佛这座古老的星骸在吝啬地分配着所剩无几的能量。
下降约二十米后,狭窄的竖井终于连接到一条横向的维修通道。这里比上层更加狭窄,管道和线缆密集地布设在墙壁与天花板上,许多地方的表层绝缘材料已经剥落,裸露的导线不时迸发出微弱的电火花。空气更加浑浊,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类似臭氧和腐坏润滑剂混合的气味。
“结构应力读数稳定,但前方三十米处有能量泄漏点。”“编织者”的声音通过小队内部频道传来,她的机械手指正轻轻按在通道壁上,感受着金属传导的微弱振动,“建议绕行,或者…等等。”
她突然停顿。
“艾德里安队长,您手中的那个物体…它的振动频率正在改变。”
艾德里安抬起握着“调和之钥”的手。果然,钥匙表面那些金色纹路的脉动节奏加快了,而且不再均匀——它似乎在以某种复杂的方式变化,时而急促,时而舒缓,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更令人不安的是,钥匙的温度在缓慢上升。
“停下。”艾德里安示意队伍暂停。他仔细观察钥匙,发现那些金色纹路的亮度并不一致,其中一部分——指向通道右侧某个方向的纹路——明显比其他部分更加明亮。
“它在指引方向。”一名遗民战士低声道。
“或者,是被某个源头吸引。”艾德里安纠正道。他将钥匙平放在掌心,让它自由转动。钥匙微微颤抖了几下,然后那枚造型古朴的匙齿缓缓转向…通道右侧的一条几乎被管道完全遮挡的岔路入口。
那条岔路不在锈蚀守卫提供的基本路径图上。
“我们偏离预定路线了。”编织者提醒。
艾德里安思考了两秒。锈蚀守卫提到,“答案可能在下面”,但并没有指定唯一路径。这把钥匙来自“构筑者”,而“铁砧号”的建造者可能接触过类似的存在。钥匙与残骸的共鸣是眼下最不寻常的线索,可能比按部就班前往d-3区域更有价值——但也可能更危险。
“记录当前坐标,保持与c区和‘渡鸦’的联络。”艾德里安最终决定,“我们沿钥匙指引的方向探索一小段距离,如果五分钟内没有发现,或者危险等级过高,就原路返回,继续前往d-3。”
小队调整方向,开始清理遮挡岔路的松散管道。这些管道早已失去功能,在切割工具的帮助下很快被移开。岔路后方是一条向下倾斜的坡道,坡度很陡,地面覆盖着滑腻的沉积物。
他们谨慎下行。
坡道大约延伸了五十米,尽头是一扇严重变形的气密门。门框扭曲,门扇卡死在半开的位置,仅留下一个需要侧身才能通过的缝隙。门上的标识已经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控…心”的字样。
钥匙的脉动在此刻达到了高峰,温度已经上升到有些烫手的程度。那些金色纹路的光芒几乎要透出表面,将艾德里安的手掌映出一片朦胧的金色光晕。
“里面有能量源,非常古老,但…还在运转。”编织者报告,她的传感器对准门缝,“但读数很混乱,有多种能量波形叠加,其中一种…与外面的污染有相似之处,但又不完全相同。”
艾德里安示意队员们做好战斗准备,随后率先侧身挤入门缝。
门后是一个相对宽敞的圆形舱室。这里似乎是某种控制节点或小型工作站。环形的控制台围绕中央一个已经熄灭的全息投影柱排列,大部分屏幕都是黑的,少数几个闪烁着毫无意义的雪花和错误代码。但令人震惊的是,舱室中央的地面上,有一个直径约两米的、由某种发光金属构成的复杂几何图案正在缓缓旋转。
那图案的结构让人联想到“构筑者”的建筑风格——简洁、优雅,蕴含着某种数学美感。但它发出的光却是暗红色的,并且不断有黑色的、如同血管般的纹路在图案表面蠕动、蔓延。
而在图案正上方,悬浮着一块拳头大小、棱角分明的暗红色晶体。晶体内部仿佛有液体在流动,不时泛起病态的光泽。正是这块晶体,在与艾德里安手中的钥匙产生强烈的共鸣——两者之间的空气都在微微扭曲,发出几乎听不见的、令人牙酸的高频振动。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法则畸变残留!”编织者的警报声陡然尖锐,“那个图案…是某种封印或稳定装置,但已经被污染渗透!那块晶体是污染的核心!”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时,圆形图案周围的阴影中,站起了四个身影。
它们的外形与锈蚀守卫相似,同样是粗壮的金属身躯,但更加破败,许多部位的装甲板已经剥落,露出内部锈蚀的骨架和裸露的、闪烁着不祥红光的管线。它们的手中握着各种近战武器——动力斧、切割锯、重型扳手——这些武器上同样沾染着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迹的污渍。
最令人不安的是它们的“头部”:原本应该是传感器或视觉装置的位置,被一团不断蠕动、延伸出细小触须的暗红色胶状物所取代。那些触须深深扎入金属颅骨内部,仿佛与这些自动防卫单元的核心处理器直接相连。
它们沉默地转过身,用那团恶心的胶状物“看”向闯入者。没有警告,没有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