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绝对的黑暗。
时间在深潭水底失去了意义。唯有水流永恒的汩汩声,如同地底深处亘古的低语,陪伴着石板之上两具紧紧相贴、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身影。
玉树将整个身体都贴合在冰冷的黑冰台徽记石板之上。眉心的玄鸟印记如同干涸的泉眼,在石板深处源源不断渗透出的那股精纯、清凉、带着古老滋养气息的能量浸润下,极其缓慢地汲取着生机。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如同冰封的心脏艰难地泵出一丝活力。那缕核心的金红光芒,不再是随时熄灭的烛火,而是如同在冰层下顽强燃烧的星火,虽然微弱,却稳定了许多。
她引导着这股清凉的气息,小心翼翼地流转于枯竭的经脉,修复着强行爆发带来的本源裂痕。每一次内视,都能感受到那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巨大空虚,如同被掏空的矿洞。但清凉气息所过之处,如同初春的细雨洒在龟裂的土地上,带来一丝微弱的滋润和难以言喻的安宁。这是绝境中唯一的甘泉,她贪婪地汲取着,不敢有丝毫浪费。
意识在清凉的包裹下渐渐沉凝,不再被濒死的痛苦和绝望撕扯。她甚至能分出一丝心神,去感知紧紧抓在手中的那条手臂——阮桀的手臂。
冰冷依旧,僵硬依旧,但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暖意”?那不是体温的回升,更像是某种沉寂的生命力,在剧毒被压制后,极其艰难地透出的一丝顽强。指尖传来的触感,不再像冰冷的铁块,而是带着一种属于血肉的、微弱的弹性。
他还活着。这个认知,如同黑暗中的锚点,让她濒临破碎的心神获得了一丝稳固。是这神秘石板的力量,强行冻结了那蚀骨焚心的离魂香剧毒,为他争取了一线喘息之机。
然而,玉树冰蓝色的瞳孔深处,忧虑并未散去,反而更加沉重。她能清晰地“看”到或者说感知到阮桀体内的情况。那紫黑色的离魂香毒纹,如同跗骨之蛆,并未被清除,只是被石板那股清凉的力量强行压制、冻结在经脉和脏腑的表面。如同被冰封的亿万条毒蛇,随时可能破冰而出,给予致命一击。而阮桀的丹田核心,更是惨不忍睹。那枚曾经燃烧着暗金怒焰的核心,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黯淡无光,如同碎裂后勉强拼凑起来的瓷器。核心深处,只有一点微乎其微的暗金光点,如同沉睡在灰烬深处的火星,极其艰难地维系着,仿佛一口气就能吹灭。
这石板的力量,能滋养她的玄鸟本源,能压制剧毒,却似乎无法修复他丹田那近乎毁灭性的创伤,更无法驱除那扎根于魂魄的离魂香本源!这短暂的压制,更像是一剂强效的镇痛剂,延缓了死亡,却并未带来真正的生机。
一旦离开这石板,或者石板的能量耗尽,那被压制的剧毒瞬间反噬,加上丹田核心的彻底崩溃,阮桀必死无疑!绝无侥幸!
巨大的无力感和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玉树刚刚获得的一丝安宁。她低下头,冰蓝色的目光穿透冰冷的潭水,试图看清怀中那张布满血污和毒纹、紧闭双眼、如同沉睡又似死寂的脸庞。那曾经阳光开朗、带着少年意气和不屈倔强的面容,此刻只剩下痛苦凝固的痕迹和死亡的灰败。
阮桀,我该怎么办?我能救你吗?
绝望的念头再次滋生。她自身的本源依旧枯竭,如同漏水的破桶,能勉强维持自己不被这深潭的阴寒和虚弱吞噬已属不易,哪有余力去修复他那破碎的丹田和驱除那恐怖的离魂香?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这冰冷的石板上,一点点耗尽最后的气息?
不!绝不!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混合着无边酸楚与决绝守护意志的火焰,再次在她冰冷的心湖中熊熊燃起!如同玄鸟在冰封绝境中发出的不屈清唳!
一定有办法!这黑冰台的秘密水道,这刻着“商於古道”和徽记的石板,绝非仅仅是一块提供庇护的石头!它一定还有秘密!
玉树的思绪如同电转,瞬间回溯到坠入水道前那千钧一发的瞬间!她记得,是阮桀那柄裂穹战戟爆发的隔空一击的恐怖震荡,以及自己喷出的那口蕴含着本源精粹的冰蓝心血,混合着两人的气息,才意外触发了这石板的机关!
心血,玄鸟本源精粹气息触发机关…
一个近乎疯狂、带着古老传说色彩的念头,如同划破黑暗的闪电,猛地劈入她的脑海!
血契!
在秦国古老相传的秘术中,尤其是涉及重大守护或传承的禁制机关,有时需要以血脉或本源精血为引,方能开启或激活更深层次的力量!黑冰台作为帝国最隐秘的机构,其核心据点必有重重禁制!这石板很可能就是一处核心禁制!普通的触碰无法引动其真正的力量,唯有特定的血脉或本源之血,才能唤醒其沉寂的威能!
她的玄鸟本源,源自秦国古老图腾,位格极高!她的冰蓝心血,蕴含着最精纯的玄鸟本源之力!而阮桀,他与自己命运纠缠,气息早已交融,更重要的是,他体内流淌的,是那柄沾染了蒙恬破军煞气的裂穹战戟淬炼过的血液!蒙恬,大秦的军神,黑冰台作为帝国暗刃,其力量体系未必与蒙恬一脉毫无关联!
这念头如同野火燎原,瞬间占据了玉树全部的思考!这是绝境中唯一能抓住的、带着一线生机的疯狂稻草!
风险?巨大无比!她此刻的本源如同风中残烛,再强行逼出蕴含本源的心血,无异于自毁根基!稍有不慎,不仅救不了阮桀,她自己也会瞬间油尽灯枯,魂飞魄散!
但看着阮桀那毫无生气的脸庞,感受着他体内那被强行冻结、却随时可能爆发的剧毒,以及丹田那惨不忍睹的破碎核心…
玉树冰蓝色的瞳孔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焚尽,只剩下沉淀了千年冰雪般的绝对冷静,以及冰层之下为守护而燃尽的决绝!
赌了!
她不再有丝毫迟疑。强忍着本源枯竭带来的巨大空虚感和撕裂般的剧痛,玉树猛地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眉心那道玄鸟印记!
嗡!
印记核心的金红光点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惨烈的意志,强行压榨着这具身体最后残存的生命潜能!一丝丝、一缕缕蕴含着玄鸟本源精粹的冰蓝光丝,如同被无形之手从她枯竭的经脉中强行剥离、抽取,疯狂地朝着她的心脉汇聚!
剧痛!如同亿万根冰针从骨髓深处刺出!玉树的身体在冰冷的潭水中剧烈地痉挛起来!本就苍白如雪的脸庞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如同透明的冰晶,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嘴角,一丝混合着金红光芒的冰蓝血液,不受控制地溢出。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混合着气泡从她唇边逸出。
汇聚!压缩!凝聚!
那被强行抽取、汇聚于心脉的本源精粹,在玉树近乎自毁的意志催动下,被疯狂地压缩、凝练!最终,一滴只有米粒大小、却凝练到极致、如同液态冰晶般剔透、内部流转着金红与冰蓝双色神光的血珠,在她心脉深处艰难成型!
玄鸟心血!本源精粹!
玉树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巨大的空虚感如同黑洞般吞噬着她。但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猛地睁开双眼!冰蓝色的瞳孔深处,燃烧着焚尽一切的决绝火焰!
就是现在!
她紧贴着石板的手掌猛地用力一撑!身体在冰冷的潭水中极其艰难地向上抬起几分!另一只一直死死抓着阮桀手臂的手,此刻却猛地松开,带着一种近乎献祭的虔诚和不顾一切的疯狂,狠狠拍向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