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玉树体内那几条代表着经脉的、原本应该畅通无阻的“通道”,此刻却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布满了黯淡的裂痕和淤塞的节点(重伤与透支)。唯一还在微弱搏动的,只有丹田深处一点几乎熄灭的、赤金色的火星(本命真元)。这火星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她身体剧烈的痛苦抽搐。
这就是血契的真相!如此冰冷!如此残酷!如此赤裸裸地呈现在他这刚刚开启的“炁感”面前!他成了维系她这盏残灯不灭的、被强制点燃的灯油!
巨大的悲哀和一种被命运玩弄的荒谬感瞬间攫住了阮桀!
然而,就在这巨大的情绪冲击中,阮桀那刚刚开启的、如同初生婴儿般脆弱而敏锐的“炁感”,却被另一个更加清晰、更加冰冷、充满了怨毒与死寂的“存在感”,猛地吸引了过去!
来源并非身边的玉树!而是…来自这个停尸棚的最深处!
在阮桀的“炁感”视野中,棚子最里面、靠近夯土墙的角落,一具被相对干净的粗麻布覆盖着的尸体,其周身散发的“怨煞死气”,与周围其他尸体截然不同!
其他尸体的“怨煞死气”虽然冰冷绝望,但如同无根浮萍,混乱飘散。而这具尸体周围的“怨煞死气”,却异常凝练!如同实质的黑色浓雾,翻滚不息!更诡异的是,在那浓雾的核心,一点极其微弱、却如同烧红针尖般的赤红色光芒(残存的强烈执念或怨念核心),正如同濒死野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和玉树的方向!那赤红光芒散发出的气息,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不甘,以及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冰冷“注视”感!
这具尸体…有古怪!
阮桀浑身的寒毛瞬间炸立!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直冲头顶!比面对秦军锐士更加毛骨悚然的恐惧感攫住了他!这绝不是普通的尸体!
就在这时!
“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枯叶摩擦地面的脚步声,毫无征兆地从停尸棚的入口处传来!
不是风!不是老鼠!是人的脚步声!而且刻意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如同鬼魅般的试探!
阮桀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危机感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是秦军追兵折返回来了?!还是…这义庄的管理者?!
他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眩晕,猛地收敛心神,强迫自己从那令人窒息的“炁感”视野中退出来(这对他这个新手极其艰难)。他蜷缩在草堆和破木板搭建的简陋“窝棚”后面,透过木板间的缝隙,紧张地望向棚子入口。
昏暗中,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一根弯曲的木棍,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挪了进来。
那是一个极其苍老的老者。头发稀疏花白,如同枯草般杂乱地贴在头皮上。脸上布满了刀刻般的深深皱纹,浑浊的眼珠深陷在眼窝里,在昏暗中几乎看不到光芒。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深灰色麻布短褐,外面套着一件同样破旧的、沾着不明污渍的皮围裙。身上散发着浓重的草药味、石灰味和…一股淡淡的尸臭味。
是义庄的仵作?或者守尸人?
老者似乎对这里的环境极其熟悉,他并没有点灯,只是拄着木棍,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昏暗的棚子里挪动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如同蒙尘的玻璃珠,毫无生气地扫过棚子里那些覆盖着草席的尸体轮廓,仿佛在清点货物。最终,他的脚步停在了棚子最深处——停在了那具散发着异常凝练“怨煞死气”、被粗麻布覆盖着的尸体前!
阮桀的心跳几乎停止!他屏住呼吸,死死盯着老者的动作。
只见那老仵作缓缓地、极其吃力地弯下佝偻的腰,伸出枯瘦如同鸡爪般、布满老人斑和污垢的手,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盖在那具尸体头部的粗麻布一角!
昏暗中,阮桀只能看到麻布下露出的一小片青灰色的、毫无生气的皮肤。但老仵作那浑浊的眼睛,却如同被什么东西猛地刺激了一下,瞳孔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他那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抚过尸体冰冷的脸颊,最终停留在尸体的脖颈处,似乎在摸索着什么。
接着,老仵作做出了一个让阮桀更加毛骨悚然的动作!
他极其缓慢地、如同进行某种古老仪式般,从自己破旧的围裙口袋里,摸索出了一卷看起来极其古旧、边缘磨损严重的竹简!竹简用黑色的细绳系着。
老仵作颤抖着手解开细绳,将那卷竹简小心翼翼地展开了一小段。他浑浊的眼睛凑近竹简,似乎在极其艰难地辨认着上面的文字(显然他视力极差)。昏暗中,阮桀隐约能看到竹简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如同小虫般的秦篆文字。
老仵作的手指在竹简上缓慢地移动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最终,他的手指停在了一行文字上。他抬起头,再次看向那具尸体,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恐惧,有怜悯,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
然后,他用一种极其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对着那具冰冷的尸体,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询问亡魂,极其缓慢地、一字一顿地低语道:
“……甲…字…七…号…雍…城…司…空…署…主…簿…赵…(后面几个字含糊不清)…验…尸…格…目…载:颈…骨…碎…颅…后…有…钝…器…重…击…痕…然…而…”
老仵作的声音顿住了。他再次低下头,凑近那具尸体的脖颈,枯瘦的手指仔细地摸索着。他的眉头紧紧皱起,浑浊的眼中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难以置信!
“不对…不对啊…”他摇着头,声音带着颤抖,“竹…简…上…记…碎…颈…而…亡…可…这…骨…头…分…明…是…完…好…的…只…有…后…脑…一…处…重…伤…这…这…记…录…谁…改…的…为…何…要…改…”
雍城司空署主簿?!验尸格目被篡改?!颈骨完好,只有后脑重伤?!
阮桀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巨大的信息量和阴谋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玉树昏迷中呓语的“雍城陷阱”!那份刻着她画像的“悬颅令”!公子玉树被定为“逆贼”!而现在,在这荒郊野外的义庄里,一具来自雍城、验尸记录被篡改的官员尸体?!
这一切,如同散落的珠子,被一条名为“阴谋”的丝线,隐隐串联在了一起!
就在阮桀被这惊人发现震撼得心神剧震之际——
“唔…”
身边草堆里,昏迷的玉树,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梦呓般的痛苦呻吟!
她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紧锁的眉头下,那紧闭的眼睑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墨色的瞳孔涣散无神,似乎被棚子里浓烈的尸气和怨气所刺激。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重复着什么。
阮桀的心猛地一紧!他立刻屏住呼吸,将耳朵凑近玉树干裂的唇边。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浓重恐惧和梦魇气息的、破碎的字眼,如同冰冷的雪花,轻轻飘入他的耳中:
“……伞…红…伞…女…人…阿兄…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