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枯枝被踩断的脆响,穿透了棺材厚重的木板,钻进阮桀几乎被精神冲击碾碎的耳膜。
不是老仵作!那老东西还瘫在棺材外面生死不知!
这声音…来自地窖的入口!那盘旋而下的石阶方向!
有人来了!
阮桀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眉心血契的剧痛和灵魂撕裂般的眩晕!他死死屏住呼吸,连怀中玉树那微弱如游丝的气息都仿佛被冻结了。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
“嗒…嗒…嗒…”
脚步声。
轻盈、稳定、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如同踩着某种无声的鼓点,沿着冰冷的石阶,不疾不徐地向下而来。每一步落下,都敲击在阮桀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没有老仵作木棍点地的“笃笃”声,没有沉重的喘息,只有这近乎优雅的、却散发着令人骨髓发寒的死寂步伐。
来了!比老仵作更恐怖的存在!
阮桀的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身体在冰冷的棺木内无法抑制地颤抖。他下意识地将玉树冰冷的身体抱得更紧,仿佛这是唯一能汲取力量的源泉。玉树毫无反应,只有肩头伤口渗出的粘稠血水,带着生命的温热,不断浸透他破烂的衣衫。
脚步声停在了地窖入口的石阶尽头。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狭小的棺材空间和外面的整个地窖。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浓烈的尸臭和怨气如同粘稠的胶水,塞满了口鼻。阮桀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击的声音,如同濒死的鼓点。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突然!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彻骨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地窖!这威压并非物理的力量,而是一种直刺灵魂的、充满了纯粹恶意与腐朽气息的精神冲击!比刚才玉树引爆尸骸怨气造成的冲击更加纯粹、更加凝练、更加…高高在上!
阮桀只觉得大脑如同被亿万根冰针同时贯穿!灵魂深处传来不堪重负的呻吟!眼前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刺骨的冰寒彻底吞噬!他死死咬住嘴唇,浓烈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摇摇欲坠的意识!
怀中的玉树,身体在这股冰冷威压降临的瞬间,猛地剧烈一震!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她那只完好的右手猛地抬起,五指痉挛般地张开,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小兽般的痛苦呜咽!肩头那烙印着血契符文的伤口处,暗红的血水如同决堤般狂涌而出!那点被血契强行维系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命之火,在这恐怖威压的冲击下,疯狂摇曳,几近熄灭!
血契的吸力瞬间暴涨到了极致!阮桀只觉得眉心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一股无法抗拒的、仿佛要将灵魂都抽离碾碎的剧痛和空虚感瞬间将他吞没!他眼前彻底一黑,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无底的深渊急速坠落!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深渊边缘——
阮桀那刚刚开启的、脆弱而敏锐的“炁感”,在这生死一线的巨大刺激和血契的强烈共鸣下,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寒冰,瞬间被冻结、凝练、然后……以一种超越极限的清晰度,骤然爆发!
他“看”到了!
穿透了厚重的棺木!穿透了地窖冰冷的石壁!
他“看”到了地窖入口处,那个刚刚踏入这片亡者之域的身影!
在“炁感”的视野中,那不再是一个模糊的人形!而是一团……纯粹由冰冷、粘稠、如同万年玄冰深处沉淀的墨汁构成的……“气”的聚合体!
漆黑!纯粹到令人心悸的漆黑!没有一丝杂色!如同一个行走的、不断旋转的微型黑洞!吞噬着周围一切微弱的光线和“生气”!那团漆黑的核心,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纯粹恶意与无尽的死寂!它走过的地方,空气中原本混乱飘散的“死气”、“病气”、“秽气”,如同遇到了君王的臣民,瞬间被同化、吞噬,融入那片纯粹的黑暗之中!
这…这是什么怪物?!
阮桀的灵魂都在因恐惧而尖叫!他从未感知过如此纯粹、如此凝练、如此充满毁灭性的“气”!它比玉树引爆的尸骸怨气更加冰冷,比战场上弥漫的血腥煞气更加纯粹,比这义庄里充斥的腐朽死气更加…古老!
那团纯粹漆黑的“气”,在地窖入口处微微停顿了一下。漆黑的核心,仿佛两颗无形的、冰冷的眼球,缓缓转动,扫视着这片停尸窖。
目光所及,如同死亡的宣告!
当那“视线”扫过瘫倒在地、生死不知的老仵作时——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绝对剥夺意志的吸力,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从那团漆黑中延伸而出,缠绕住了老仵作的身体!
在阮桀“炁感”的注视下,老仵作体内那点微弱的、代表生命力的“生气”,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雪花,瞬间被剥离、吞噬!他佝偻的身体如同泄了气的皮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失去最后一丝光泽,变得如同风干的树皮!浑浊的眼睛彻底失去了焦距,只剩下两个空洞的黑窟窿!一股更加浓烈的、新鲜的尸臭瞬间弥漫开来!
老仵作,死了!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机!变成了一具真正的、冰冷的尸体!
阮桀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混合着极致的恐惧,几乎让他窒息!这到底是什么邪术?!
那团纯粹漆黑的“气”似乎对老仵作的死亡毫无波动。它的“视线”继续移动,扫过地窖里那一排排沉默的棺材。
最终,那冰冷的、毫无生命波动的“视线”,如同精准的探针,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死死地、牢牢地锁定了阮桀和玉树藏身的这口巨大黑棺!
找到了!
阮桀只觉得一股冰冷到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将他冻结!那锁定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枷锁,将他牢牢禁锢!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麻痹了他的四肢!他甚至连颤抖都做不到!只能绝望地“感受”着那团纯粹的漆黑,如同死亡的阴影,一步一步,带着无声的压迫,缓缓地朝着棺材逼近!
“嗒…嗒…嗒…”
那稳定而冰冷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在死寂的地窖里如同敲击在心脏上的丧钟!
阮桀的意识在巨大的恐惧和血契的疯狂抽取下,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他只能死死地抱着怀中气息奄奄的玉树,如同拥抱最后一块即将沉没的浮木。
脚步声停在了棺材旁边。
死寂再次降临。
阮桀甚至能“感觉”到,那团纯粹漆黑的“气”,如同粘稠的墨汁,正无声地流淌在棺盖之上!冰冷的恶意如同实质的触手,渗透进厚重的木板,缠绕着他濒临崩溃的灵魂!
然后,他听到了声音。
不是说话声。是一种极其轻微、如同某种极薄、极韧的金属片被缓缓抽出的摩擦声。
“噌…”
声音细微,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锐利感。
紧接着——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朽木的声响!
阮桀“炁感”视野中,那覆盖在棺盖上的、纯粹漆黑的“气”,骤然凝聚!化作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散发着冰冷寒光的漆黑“细线”!如同最锋利的刀刃,轻而易举地刺穿了厚重的棺盖!在棺盖表面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却深不见底的焦黑刻痕!
那漆黑“细线”在棺盖上停顿了一瞬,随即开始移动!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坚硬的木板上无声地划动!
它在刻字?!
阮桀的“炁感”死死锁定着那移动的漆黑“细线”。在纯粹的黑暗与绝望中,他清晰地“看”到了那“细线”在棺盖上刻下的、歪歪扭扭、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诅咒般古老气息的两个秦篆大字:
“玉树”
她的名字!如同死亡的标签!被刻在了棺材上!
刻完名字,那漆黑的“细线”并未停止。它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缓缓地、带着一种冰冷的戏谑,沿着棺盖的缝隙开始游走!似乎在寻找着开启的契机!
它要开棺了!!!
阮桀的瞳孔在黑暗中因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收缩!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团纯粹的漆黑涌入棺材,将自己和玉树如同老仵作一样,瞬间抽干生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那漆黑“细线”即将撬动棺盖的瞬间——
异变陡生!
棺材内部,那被阮桀“炁感”清晰感知到的、源自玉树肩头血契符文的、正在疯狂抽取他生命力的能量流,以及玉树体内那点即将熄灭的赤金色火星,仿佛被棺盖外那纯粹漆黑的恶意彻底刺激!
嗡!
血契符文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赤金色光芒!那光芒如同回光返照般亮到极致!瞬间穿透了玉树褴褛的衣衫,将整个棺材内部狭小的空间映照得一片赤金!一股灼热、暴戾、充满了玉石俱焚般决绝意志的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猛地从符文中爆发出来!
这爆发并非攻击!而是形成了一道极其凝练、如同赤金色琉璃般的屏障,瞬间笼罩了阮桀和玉树周身!
几乎就在赤金屏障成型的同一刹那——
棺盖之上,那道游走的漆黑“细线”似乎感应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反抗!它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停滞!随即,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纯粹、带着绝对毁灭意志的漆黑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那“细线”,狠狠冲击在棺盖之上!
轰——!!!
一声沉闷到如同大地心脏搏动的巨响,在棺材内外同时炸开!
棺盖剧烈地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赤金色的光芒与纯粹的漆黑能量在棺盖的缝隙处疯狂对冲、湮灭!爆发出刺目的能量乱流!灼热与冰寒的气息如同两条纠缠厮杀的恶龙,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碰撞!
“唔…”怀中的玉树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撕扯!更多的暗红色血水混合着内脏碎块从口中涌出!那点强行点燃的赤金色火星在剧烈的对抗中疯狂摇曳,光芒迅速黯淡!血契的吸力瞬间狂暴到了!阮桀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硬生生从肉体中剥离出来!眼前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和血色淹没!意识如同脆弱的琉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就在阮桀的意识即将彻底崩碎、玉树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瞬间——
棺材外,那纯粹漆黑的“气”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带着一丝讶异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轻“咦”?
紧接着,那股疯狂冲击棺盖的纯粹漆黑能量,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赤金色的光芒失去了对抗的目标,也如同燃尽的烛火般瞬间黯淡、消散。棺材内部再次陷入无边的黑暗和浓烈的血腥气中。只有玉树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和阮桀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证明着他们还活着。
短暂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