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外,那纯粹的漆黑“气”依旧停留在原地。阮桀的“炁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的“视线”穿透了厚重的棺木,如同冰冷的探针,在他和玉树身上来回扫视着。尤其是玉树肩头那刚刚爆发出赤金光芒的血契符文位置!
那“视线”中,之前的纯粹恶意似乎消退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甚至…一丝极其微弱、如同错觉般的…贪婪?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无比漫长。
棺材外,那稳定而冰冷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嗒…嗒…嗒…”
但这一次,脚步声并非远离,而是绕着巨大的黑棺,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缓缓移动。
一圈…两圈…
如同猛兽在审视着落入陷阱的猎物,思考着从何处下口。
脚步声最终停在了棺材的正前方。
死寂再次降临。
阮桀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死死抱着玉树,等待着那最终审判的降临!
然后,他听到了。
不是脚步声,不是金属摩擦声。
是一种极其细微、如同雨滴落在某种光滑坚韧布料上的声音。
“滴答…滴答…”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随着这声音,阮桀的“炁感”猛地捕捉到!
棺材正前方,那团纯粹漆黑的“气”上方,毫无征兆地,凝聚出了一团新的“气”!
那并非纯粹的漆黑!而是一种…粘稠、冰冷、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
这暗红色的“气”迅速凝聚、拉伸、变形!
最终,在阮桀“炁感”那因恐惧而模糊的视野中,那团暗红色的“气”,竟然凝聚成了一把…伞的轮廓?!
一把巨大的、伞骨嶙峋、伞面如同由凝固血液构成的……暗红色巨伞?!
这伞的虚影倒悬在棺材正上方!伞尖朝下,正对着棺盖!伞面上,暗红色的气息如同粘稠的血液般缓缓流淌、滴落!那“滴答…滴答…”的声音,正是“血滴”落在地窖冰冷石板上的声响!
红伞?!倒悬的血伞?!
玉树昏迷中那充满恐惧的呓语如同惊雷般在阮桀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伞…红…伞…女…人…追…来…了…”
是她!那个手持红伞的女人!她就在这里!就在棺材外面!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捏碎了阮桀最后一丝侥幸!他仿佛看到伞下那张模糊的、带着冰冷笑容的脸!
倒悬的血红伞影,如同死亡的华盖,无声地笼罩在巨大的黑棺之上。粘稠的暗红气息如同凝固的血液,从伞尖滴落,在冰冷的地窖石板上晕开一小滩一小滩的、令人心悸的暗色。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在死寂中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击在阮桀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棺材内,是浓稠到令人窒息的黑暗、浓烈的血腥气和玉树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阮桀死死抱着怀中冰冷的躯体,如同抱着一块即将沉入深渊的寒冰。眉心血契的剧痛和生命力被疯狂抽离的空虚感如同跗骨之蛆,意识在巨大的恐惧和绝望中沉浮,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那倒悬的血伞彻底碾碎。
伞影…动了。
并非实体,而是那由纯粹暗红“气”构成的伞影轮廓,微微地、如同呼吸般起伏了一下。伞尖处凝聚的暗红气息骤然变得浓郁、粘稠,如同烧融的赤红琉璃,缓缓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志,朝着厚重的棺盖……刺下!
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天地倾覆般的恐怖压力!空气仿佛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不——!”阮桀在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嘶吼!他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身体,想要将玉树护在身下,但身体被无形的恐惧和血契的虚弱死死钉住,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绝望地“看”着那赤红的伞尖,在“炁感”视野中不断放大,如同死神的指尖,即将洞穿这最后的庇护!
就在那赤红伞尖即将触碰到棺盖的瞬间——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波动,猛地从阮桀怀中玉树的体内爆发出来!
并非源自那濒临熄灭的本命真元!也并非来自肩头那疯狂掠夺的血契符文!
而是……源自她那只完好的、紧紧攥着某样东西的右手!
在玉树那只紧握的右手中,在阮桀之前未曾注意的掌心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萤火虫般的、纯净的乳白色光芒,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那光芒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散发着一种与这地窖中所有死亡、腐朽、怨毒气息截然不同的、充满勃勃生机与守护意志的气息!如同无边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点星火!
这乳白色的光芒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沿着玉树的手臂向上蔓延,在她周身形成了一层极其稀薄、却异常纯净的乳白色光晕!光晕迅速扩散,将紧抱着她的阮桀也笼罩在内!
与此同时!
那倒悬刺下的赤红伞尖,在接触到棺盖表面、即将穿透的刹那,仿佛触碰到了无形的屏障!
嗤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赤红的伞尖与那层稀薄的乳白光晕接触点,猛地爆开一圈肉眼可见的、混杂着赤红与乳白的能量涟漪!一股强大到无法想象的排斥力骤然爆发!
那看似缓慢、实则蕴含恐怖力量的赤红伞尖,竟然被硬生生地……弹开了寸许!
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微不足道的寸许距离!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显然完全出乎了棺材外那存在的预料!
棺材外,那纯粹漆黑的“气”猛地一阵剧烈波动!如同平静的墨池被投入巨石!倒悬的血红伞影也随之剧烈摇曳!伞面上流淌的暗红气息如同沸腾般翻滚起来!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暴戾、带着被蝼蚁冒犯般巨大愤怒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冰山,狠狠压向棺材!
“嗯?!”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金铁交鸣般冰冷刺耳的惊疑声,穿透棺木,清晰地传入阮桀耳中!
那声音…非男非女!如同金属摩擦,又带着一丝奇异的空洞回响!
然而,就是这瞬间的阻滞和惊疑!
玉树掌心那点乳白色的微弱光芒,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如同燃尽的烛火般瞬间黯淡下去!笼罩两人的稀薄光晕也随之消散!
但这一瞬的阻滞,却如同在绝境中撕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阮桀那被恐惧和剧痛几乎碾碎的求生本能,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最后的咆哮!他根本来不及思考那乳白光芒是什么!也顾不上玉树的状态!只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跑——!!!”一声如同从灵魂深处挤出的嘶吼,炸响在阮桀自己的脑海!
他用尽被血契榨干的最后一丝力气,如同被压到极限的弹簧般猛地爆发!身体在狭小的棺材内强行扭转!双脚狠狠蹬在冰冷的棺材内壁上!同时,双臂用尽所有力量,死死抱住玉树冰冷僵硬的身体,用肩膀朝着那刚刚被赤红伞尖短暂“弹开”的棺盖位置——狠狠撞了过去!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巨响!
沉重的棺盖被这汇聚了求生意志和残存生命力的亡命一撞,硬生生撞开了一道半尺宽的缝隙!冰冷的、带着浓烈尸臭的地窖空气瞬间涌入!
阮桀根本不敢停顿!也顾不上查看外面那恐怖的存在!他抱着玉树,如同滚地葫芦般,从棺材里狼狈不堪地翻滚出来!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石板地上!
刺骨的冰凉和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不敢有丝毫停留!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所有!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看也不敢看旁边那团纯粹漆黑的“气”和倒悬的血红伞影,扛起玉树冰冷轻飘的身体,朝着地窖那盘旋而上的石阶入口——亡命狂奔!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那纯粹漆黑的“气”和倒悬的血红伞影,如同凝固的雕塑,静静地停留在原地。冰冷的“视线”穿透黑暗,如同实质的枷锁,死死锁定着阮桀踉跄奔逃的背影。那视线中,之前的愤怒似乎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如同审视死物的漠然,以及一丝…更加深沉的、令人骨髓发寒的…玩味?
阮桀扛着玉树,深一脚浅一脚地冲上冰冷的石阶!每一次抬腿都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眉心血契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眼前被浓重的血色和黑暗交替占据!他只能凭借着本能,朝着石阶上方那一点微弱的天光,跌跌撞撞地攀爬!
身后,那死寂的地窖里,再无任何声息。
没有脚步声。没有追击。
只有那倒悬的血红伞影,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声的问号,悬挂在巨大的黑棺之上,伞尖依旧残留着被乳白光晕灼烧的、极其细微的、如同针尖般的焦黑印记。
阮桀终于冲上了石阶顶端,冲出了那个散发着恶臭的停尸棚豁口!
冰冷的河风带着浑浊的渭水腥气扑面而来!昏暗的天光刺痛了他模糊的双眼!他不敢回头,不敢停留,扛着玉树,如同丧家之犬般,一头扎进了河滩上游那枯萎的、深不见底的芦苇丛中!
身影迅速被一人多高的枯黄芦苇吞没。
地窖深处。
那团纯粹漆黑的“气”终于缓缓动了。倒悬的血红伞影如同融化般,重新化作粘稠的暗红气息,缩回漆黑的核心。
纯粹的漆黑缓缓飘向那口被撞开的巨大黑棺。冰冷的“视线”扫过棺盖内侧,那两个被玉树引爆尸骸怨气时、在内部冲击留下的、焦黑的掌印——一个是玉树自己的血手印,另一个…是阮桀沾染了两人血渍的掌印。
两个掌印,一大一小,一深一浅,带着绝望的烙印,清晰地印在焦黑的木板上。
纯粹的漆黑在那两个掌印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一个沙哑、冰冷、非男非女、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极其轻微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死寂的地窖中响起:
“……终于…找到你了…玉树…公主…”
“还有…你这…意外收获的…小…柴薪…”
声音消散在浓重的尸臭和怨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