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腿孙那嘶哑而诡异的“玄鸟引魂香”五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刺入阮桀的耳膜!他离去的脚步猛地钉死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上,兜帽下的身躯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
这老鬼…竟真的一口道破!
玄鸟!这个名称,在这战国末世,知晓者寥寥无几!它指向的,是玉树那源自血脉深处的、来自上古神鸟的传承!这绝非寻常鬼市掮客能知晓的秘辛!
一股冰冷的杀意混合着巨大的警觉,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上阮桀的心脏!右臂的戮神血纹仿佛感应到主人的心绪,青黑色的纹路在衣袖下骤然变得冰冷刺骨,蠢蠢欲动。他猛地转身,兜帽下阴影笼罩的脸庞转向角落那盏惨绿鬼火映照下的佝偻身影,仅露出的双眼寒光爆射,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刃,死死锁住瘸腿孙那张布满污垢、此刻却带着诡异笑容的脸!
“你…知道些什么?!” 阮桀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嘶哑低沉,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冷的杀机,如同寒风吹过铁片。他紧握的拳头里,那枚吕氏玉质名刺冰冷的棱角深深硌入掌心,带来刺痛感,让他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瘸腿孙枯槁的脸上,那贪婪的笑容并未因阮桀的杀意而收敛,反而咧得更开,露出更多黄黑的牙齿,在幽绿灯光下显得格外瘆人。那双秃鹫般的眼睛里,精明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洞悉秘密的得意交织着。
“嘿嘿…急…急什么…” 瘸腿孙慢悠悠地搓着枯瘦的手指,声音如同破锣刮擦,“老瘸子…在这鬼地方…混了大半辈子…什…什么阴私邪物…没…没见过?玄鸟引魂…啧啧…古…古方残篇里…提…提过一嘴…据…据说…是…是给那些…血脉特殊…魂…魂将离体…的贵人…吊…吊命用的…要…要用施术者的…魂…魂火去点…点着了…魂…魂气是聚拢了…可…可那引魂的魂火…就…就烧没了…嘿嘿…拿…拿命换命啊…”
他浑浊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阮桀紧握名刺的拳头和怀中的阴沉木屑,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市侩和残忍的玩味。
拿命换命!
瘸腿孙的话,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阮桀心头!印证了老妇人关于“以生魂为引”的恐怖描述!这引魂香,点燃的不仅是香,更是施术者的魂魄!
但…青黛等不起!玉树颈后的阴煞锁魂钉随时可能彻底吞噬她最后一点生机!没有时间了!
“闭嘴!” 阮桀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和更深的恐惧。他不再看瘸腿孙那张令人作呕的脸,猛地转身,如同离弦之箭,再次冲入鬼市外围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目标直指散发着冲天死气的乱葬岗深处!
身后,似乎还隐隐传来瘸腿孙那破锣般的、带着诡异回味的嘿嘿笑声,如同跗骨之蛆。
寒风如同裹挟着无数亡魂的哭嚎,刮过乱葬岗层层叠叠的尸骸,卷起腐烂的布片和枯骨碎屑,打在阮桀的脸上、身上,带来刺骨的阴冷和令人窒息的恶臭。乌鸦被惊起,在低沉的夜空中盘旋,发出粗嘎瘆人的鸣叫。惨淡的月光被浓厚的乌云遮蔽,只有鬼市边缘那零星几点飘摇的幽绿鬼火,在远处投来微弱而不详的光晕。
阮桀掏出老妇人给的那截粗糙火折子,用力在冰冷坚硬的石头上摩擦了几下。
嗤啦!
一点微弱的火星溅起,随即引燃了火折子前端浸过硫磺的焦黑部分。一簇小小的、昏黄摇曳的火焰艰难地燃烧起来,散发出刺鼻的硫磺味和微弱的光热。这点火光在无边无际的死亡黑暗中,渺小得如同沧海一粟,只能勉强照亮脚下方寸之地——滑腻冰冷的污泥、戳出地面的惨白骨茬、以及半腐烂的、维持着扭曲姿势的尸骸。
光晕所及,更显狰狞!无数空洞的眼窝在火光摇曳下仿佛活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闯入者。腐烂的皮肉组织在光影中呈现出令人作呕的质感。
阮桀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和灵魂深处被浓郁死气侵蚀的冰冷不适,左手紧握着燃烧的火折子,右手则下意识地按在怀中——那里,是温润的玉簪、冰冷的阴沉木屑、以及那枚如同枷锁的吕氏名刺。他凭借着玄鸟血脉对阴寒气息的微弱排斥感,以及对玉树那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的追寻(玉树曾在此坠落),艰难地辨认着方向,向老妇人所说的“背阴老坟头”区域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
脚下是深陷的污泥和硌脚的枯骨,每一次落脚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噗嗤”声或“咔嚓”声。浓烈的恶臭如同粘稠的液体,无孔不入地钻入鼻腔,刺激得他眼泪直流。黑暗中,仿佛有无形的冰冷视线在窥伺,来自那些堆积如山的尸骸深处。右臂的戮神血纹在这种浓郁死气的刺激下,变得异常活跃,传来阵阵冰冷而贪婪的悸动,仿佛在渴望着什么。阮桀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强行压制着这股蠢蠢欲动的暴戾意志。
“三魂草…性阴…喜生于古墓坟茔背阴处…” 阮桀在心中默念着老妇人的描述,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火折子微弱光晕的边缘疯狂扫视。掠过那些腐烂的衣物碎片、黏连的皮肉、断裂的骨骼…寻找着任何一点异常的植物痕迹。
时间在死亡的气息中缓慢而沉重地流逝。火折子的火光越来越微弱,硫磺味也渐渐淡去,仿佛随时会熄灭。阮桀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找不到!难道连这点希望也要断绝?
就在火折子即将彻底熄灭的瞬间!
阮桀的目光猛地钉在右前方一处被巨大阴影笼罩的角落!那是一个几乎被泥土和枯藤完全掩盖的、低矮坍塌的坟包。在坟包背阴处、紧贴着冰冷潮湿的泥土边缘,火折子最后一点摇曳的光晕,隐约照亮了几株极其怪异的植物!
它们不过半尺高,通体呈现出一种不祥的、仿佛沉淀了太多死气的墨绿色。茎秆纤细,却异常坚韧,表面布满如同血管般的暗紫色纹路。顶端生长着三片狭长的叶片,叶片边缘是锯齿状的,在微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金属般的光泽。叶片中心,则托着一簇极其微小、如同米粒般大小的、惨白色的花苞,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精神恍惚的甜腻香气!
这香气在浓郁尸臭中显得格外突兀,带着一种勾魂摄魄的邪异!
三魂草!
阮桀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甚至顾不上脚下踩踏的是一具半腐的尸骸!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却又无比迅捷地将那几株散发着邪异甜香的墨绿小草连根拔起!入手冰凉滑腻,仿佛握着几条冰冷的毒蛇。
就在三魂草离土的瞬间!
“呱——!!!”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乌鸦嘶鸣,如同丧钟般在阮桀头顶炸响!
与此同时,一股更加阴冷、粘稠、带着强烈恶意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冰水,瞬间从那坍塌的坟包深处弥漫开来!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阮桀手中火折子的最后一点火星,“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吞噬!只有怀中那几株三魂草散发出的、愈发浓郁的甜腻邪香,以及右臂戮神血纹传来的、兴奋而冰冷的悸动,提醒着他身处何地!
七魄藤!还需要七魄藤!
阮桀在绝对的黑暗中,凭借着玄鸟血脉对危机的本能感知和对玉树气息的微弱感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记得老妇人说过,七魄藤缠绕枯骨而生!他屏住呼吸,强忍着那甜腻香气带来的阵阵眩晕和识海中地图信息灼烧的剧痛,伸出双手,如同盲人般在冰冷滑腻的尸骸堆和嶙峋的枯骨中摸索!
指尖传来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黏腻的腐肉、滑溜的骨头、尖锐的骨刺…每一次触碰都让他的神经绷紧到极限!
突然!
他的指尖,在摸索到一根粗壮、冰冷、如同大腿骨般的枯骨时,触碰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如同蛇皮般坚韧而粗糙的缠绕物!
那东西紧紧地勒在枯骨之上,入手冰凉,带着一种死物的僵硬和邪异!他顺着缠绕物的方向摸去,发现它如同活物般盘旋而上,最终消失在枯骨上方的黑暗中。
七魄藤!
阮桀心中狂喜!他毫不犹豫,五指如钩,灌注了体内残余的玄鸟血脉之力,狠狠抓住那冰凉坚韧的藤蔓根部,用力一扯!
嗤啦!
坚韧的藤蔓应声而断!一股更加浓烈、带着强烈腥臊和腐朽味道的汁液溅射出来,沾了他一手!
成了!
阮桀将三魂草和七魄藤胡乱塞入怀中,与阴沉木屑、玉簪、名刺挤在一起。他不再停留,凭借着记忆和感觉,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跌跌撞撞地亡命奔逃!身后,那坍塌坟包处弥漫的阴冷恶意和乌鸦凄厉的嘶鸣,如同无形的鬼爪,紧紧追摄而来!
当他如同从地狱爬出般,再次撞开那扇歪斜破败的木门,冲入那间充斥着草药味、血腥气和沉沉暮气的窝棚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眦欲裂!
墙角,那豆大的油灯火焰,此刻只剩下一点比针尖还小的、幽蓝色的火星,苟延残喘地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归于黑暗。浑浊的光线下,土炕上的玉树,气息微弱得几乎已经感觉不到!颈后那片青黑色的阴煞锁魂钉印记,如同获得了某种滋养,青黑色的纹路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活跃,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在皮肤下疯狂蠕动!印记中心,那枚钉尖般的凸起,甚至隐隐透出一点暗红色的幽光!而青黛那燃烧魂源勉强维持的、守护心脉的几点微弱的青光,此刻已彻底熄灭,消失无踪!
玉树的身体,正在被那阴煞印记疯狂侵蚀!生机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
而地上…青黛!
阮桀的目光猛地转向地面,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青黛蜷缩的身体,此刻已经变得近乎完全透明!如同一个由稀薄烟雾勉强勾勒出的、随时会消散的虚影!她的轮廓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人形,身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青灰色,如同最劣质的琉璃。构成她存在的“实质”感几乎完全消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彻底吹散!她不再痉挛,不再吐血,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一个被遗弃的、即将破碎的幻影。她的眼睛…那双曾经明亮、带着守护意志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两个空洞的、毫无生气的灰色漩涡,茫然地朝向低矮漆黑的屋顶。守墓人的传承之力流失殆尽,反噬达到了——她的形体,正在被这个时代的规则彻底抹除!
“不——!” 阮桀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嘶吼,巨大的悲痛和急迫瞬间冲垮了理智!他冲到青黛那近乎透明的“身体”旁,想要触碰,双手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稀薄的烟雾,只感受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冷!
“快…快…没…没时间了…” 墙角,那枯槁的老妇人惊恐地指着土炕上的玉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那钉子…在…在吸她的魂…快…快不行了…”
阮桀猛地抬头,看向玉树颈后那疯狂蠕动、散发着不祥暗红幽光的阴煞印记!又低头看向怀中那几乎消散、只剩下最后一点模糊轮廓的青黛虚影!
引魂香!这是唯一的希望!哪怕…以魂为引!
他不再犹豫!如同疯魔般扑到墙角那堆杂乱的草药旁,不顾一切地将怀中那几株散发着邪异甜香的三魂草、冰凉坚韧的七魄藤,以及那包珍贵的、泛着幽暗金属光泽的阴沉木屑全部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