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军伍中人。”荆云脸色凝重,“但看装束不像是秦军。”
那些人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但行动间隐隐有甲胄摩擦的声音,而且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兵器。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发型——并非秦人常见的束发戴冠,而是以布巾包头,额前垂着几缕散发,这是赵国边军的习惯!
“赵国人?”玉树惊讶,“赵国已灭,这些人怎么会出现在秦地腹心的骊山?”
阮桀目光深邃:“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想起在断龙渊时,蒙武率领铁鹰锐士追杀荆云,口口声声说荆氏勾结燕国刺客意图行刺秦王。如果眼前这些人是赵国残军,那他们出现在骊山,恐怕也与刺秦之事有关。
正思索间,谷底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敌袭——!”
林中那些帐篷瞬间沸腾!十几条身影从各处窜出,迅速集结成战斗队形。他们手中已经握紧了兵器——有青铜剑,有短戟,有弓箭,甚至还有两人扛着小型弩机。
目标不是阮桀三人,而是山谷入口方向。
只见谷口处,烟尘滚滚,蹄声如雷!一队黑甲骑兵正高速冲入山谷,马蹄踏碎溪水,水花四溅。为首者身形高大,独眼狰狞,手中铁戟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正是蒙武!
“秦军追来了!”荆云失声。
蒙武怎么会找到这里?难道,那些进入密道的脚印,是秦军故意留下的诱饵?还是说,这青谷本就是秦军布下的陷阱?
谷底的赵军残部显然也没料到秦军来得如此之快,仓促应战。弓弩齐发,箭矢如雨,射向冲来的骑兵。但铁鹰锐士不愧是秦国精锐,面对箭雨不闪不避,只是举起小圆盾护住头脸,战马速度不减反增!
“轰——!”
第一排骑兵如铁锤般撞入赵军阵地!弯刀挥舞,血光迸现!赵军虽然悍勇,但人数劣势,装备也差了一截,瞬间就被冲得七零八落。
“结圆阵!保护公子!”一个中年将领厉声高呼。残存的赵军迅速靠拢,以几辆破旧的辎重车为依托,结成一个小型圆阵,将中央一顶帐篷护住。
帐篷帘子掀开,一个锦衣青年踉跄走出。那青年约莫二十出头,面容俊秀,但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惊恐。他手中握着一柄装饰华丽的长剑,剑鞘镶金嵌玉,但握剑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公子快走!”中年将领一把推开青年,挥剑迎向冲来的蒙武。
“铛——!”
长剑与铁戟碰撞,火星四溅。中年将领连退三步,虎口崩裂,长剑脱手飞出。蒙武铁戟顺势横扫,眼看就要将他拦腰斩断!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色箭矢破空而来,直射蒙武面门!
蒙武偏头躲过,铁戟攻势稍缓。中年将领趁机滚地躲开,捡起长剑,护着锦衣青年向山谷深处退去。
射出那一箭的,是荆云。
他站在洞口,短弓还在震颤,脸色更加苍白。刚才那一箭耗尽了他刚恢复的一点力气。
“你疯了?!”玉树低喝,“暴露我们的位置,秦军转头就会攻上来!”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荆云咬牙,“那青年,是赵国公子嘉!”
公子嘉?阮桀心中一动。历史上,赵国灭亡后,赵公子嘉确实逃往代地,自立为代王,继续抗秦数年。难道眼前这个惊恐的青年,就是后世记载的赵代王?
“救与不救,已经由不得我们了。”阮桀平静道。因为蒙武的独眼,已经转向了他们所在的洞口。
“原来还有老鼠藏在上面。”蒙武冷笑,铁戟一指,“丙字队,上去把他们揪下来!”
十名铁鹰锐士翻身下马,如猿猴般攀上岩壁,向洞口快速逼近。他们显然受过专门的攀爬训练,在陡峭的岩壁上如履平地。
“退!”阮桀当机立断,三人迅速退回通道深处。
但退路只有一条——来时的密道,而且石门已经关闭。他们被困在这条死胡同里!
“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出路!”玉树举着火折,在通道壁上快速摸索。按照公输迁的习惯,这种绝境之处,往往会有隐藏的机关。
阮桀则挡在通道入口处,先天之炁在体内高速运转。虽然只有三四成功力,但对付寻常士卒,应该足够。
第一名铁鹰锐士已经爬上洞口,他谨慎地探头观察,手中弯刀寒光闪烁。阮桀没有给他机会,身形如鬼魅般闪出,一掌拍在他胸口!
“噗!”那名锐士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下岩壁,生死不知。
但更多的锐士已经爬上来。狭窄的通道限制了人数优势,但秦军显然训练有素,三人一组,轮流进攻,不给阮桀喘息之机。
“铛!铛!铛!”
阮桀以掌代刀,与弯刀不断碰撞。他的掌缘包裹着一层银白色的先天之炁,坚硬如铁,与精钢弯刀硬碰硬竟不落下风。但每接一刀,他的脸色就白一分——伤势未愈,强行催动真气,反噬正在加剧。
“找到了!”玉树忽然惊呼。她在通道尽头的石壁上发现了一处异常——那里有一块石砖的色泽与其他略有不同,边缘有细微的缝隙。
她按照竹简记载的一种通用机关解法,用力按下石砖。
“轰隆隆……”
石壁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小洞穴。洞穴内漆黑一片,深不见底,有阴冷的风从深处吹出。
“快进去!”阮桀逼退两名锐士,转身冲入洞穴。玉树和荆云紧随其后。
最后一人进入的瞬间,石壁轰然关闭,将追兵挡在外面。隐约能听到外面传来愤怒的敲击声,但石壁厚重,一时半会难以破开。
洞穴内伸手不见五指。玉树点燃火折,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周围三尺。这洞穴显然是天然形成,岩壁凹凸不平,地面湿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类似硫磺又带着腥甜的气息。
“这气味好像在哪里闻过。”荆云蹙眉思索。
阮桀也感觉到了。这气息与地宫深处、与地火金鳞蟒所在岩穴中的气味有几分相似,但更加浓郁、更加古老。
他们沿着洞穴缓缓前行。洞穴并非直通,而是如迷宫般曲折,岔路极多。好在公输迁的竹简中有一份简略的洞穴地图,标注了正确的路线。
走了约一刻钟,前方忽然出现微弱的红光。那红光并非火光,而是一种矿石自然散发的荧光,将洞穴映照得一片诡异。
拐过一个弯,眼前景象让三人同时停住脚步。
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洞顶高达数十丈,垂挂着无数血红色的钟乳石,石尖滴落着暗红色的液体,在地面汇集成一滩滩粘稠的“血池”。洞壁镶嵌着无数暗红色的晶石,晶石内部仿佛有岩浆流动,散发出炽热的气息。
溶洞中央,矗立着一座奇异的祭坛。
祭坛以整块黑色玄武岩雕琢而成,呈九层阶梯状,每层都刻满了扭曲的、如同蝌蚪般的符文。祭坛顶端,供奉着一尊雕像——那雕像非人非兽,而是一团纠缠的、如同血管与触须混合的怪异形体,形体表面布满眼睛状的凸起,每一只“眼睛”都镶嵌着一枚暗红色的晶石,晶石中隐约可见扭曲的人脸在挣扎、哀嚎。
祭坛周围,散落着无数白骨。有人骨,有兽骨,还有一些形状奇特的、不属于已知任何生物的骨骼。白骨堆中,插着几十面残破的黑色幡旗,旗面绘制着与“巫诅之儡”表面相似的鳞片符文。
最令人心悸的是,祭坛正前方,跪着三具新鲜的尸体。
尸体穿着赵国边军的皮甲,但皮甲下他们的身体已经干瘪如枯柴,皮肤紧贴着骨骼,眼窝深陷,嘴巴大张,仿佛在临死前看到了极度恐怖的事物。三人的胸口都有一个碗口大的空洞,心脏不翼而飞,空洞边缘平滑如镜,仿佛被什么东西精准地掏走了。
“这是什么邪祭?”玉树声音发颤。
阮桀脸色凝重。他能感觉到,这座祭坛散发着极其浓郁、极其邪恶的阴煞之气,甚至比“巫诅之儡”还要可怕。祭坛上的那尊雕像,仿佛有生命般,那些眼睛状的凸起,似乎在转动,在窥视着闯入者。
“我们误入禁地了。”荆云握紧短弓,“公输迁的竹简中,根本没有标注这个地方。这溶洞恐怕连他都不知道存在。”
“退回去?”玉树看向来路。
但就在这时,祭坛上的雕像,所有眼睛同时睁开!
暗红色的光芒,如潮水般涌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