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暂时答应了。希望我们的判断没错。”苏玉衡低声道,摸了摸凌云依旧冰凉的手。守陵令安静地嵌在他掌心,再无昨夜异象。
行程变得单调而充满不确定。东北方的沙海果然更加荒凉贫瘠,沙丘更加高大陡峭,风声如鬼哭。驼队行进速度不得不放慢,小心翼翼地避开松软的流沙区。
苏玉衡一边照顾凌云,一边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地形变化,心中忐忑。她对自己的判断并无十足把握,全凭昨夜一瞬间的观察和直觉。若两日后一无所获,不仅威信扫地,可能还会引起首领的怀疑和不满,届时处境将更加艰难。
第一天在期望与焦虑中过去,除了几座被风蚀成蘑菇状或骆驼状的巨大岩石,并无特殊发现。夜晚扎营时,刀疤首领看向苏玉衡的目光已带上了几分审视。
苏玉衡压力倍增。她再次为凌云“疏导”时,格外用心,几乎将全部精神都灌注在青铜镜上,试图激发它昨夜的那种感应。然而,镜子除了微温,并无特异之处。
难道真的是错觉或巧合?
第二天午后,烈日最毒之时,前方的沙丘忽然出现了一片奇异的景象。那是一片相对平坦的沙地,沙子的颜色不再是常见的金黄,而是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赤褐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而在赤褐沙地的中央,赫然耸立着一座孤零零的、高约十余丈的黑色岩石山!
岩石山形状并不规则,表面布满了蜂窝般的风蚀孔洞,远远望去,像一头蹲踞在赤沙中的黑色巨兽。最奇特的是,在岩石山朝向西南(也就是他们来时的河床星标方向)的一面,隐约可见一些人工开凿的、排列成特定形状的凹坑和浅槽,由于风化严重,已难以辨认具体图案,但那种规整感,绝非天然形成!
“就是那里!”苏玉衡几乎脱口而出,心脏狂跳。虽然与想象中略有不同,但这赤沙黑岩的景象,与青铜镜幻象中那“不同于寻常沙丘的凸起”和“沙色不同”的描述,完全吻合!那些凹坑浅槽,极可能就是第三处星标!
驼队众人也看到了那奇景,纷纷发出惊叹。刀疤首领眼中精光大盛,催促队伍加快速度。
靠近黑色岩石山,更能感受到它的古老与奇异。赤褐色的沙地踩上去格外坚硬,仿佛被高温灼烧过。岩石山通体漆黑,质地坚硬冰凉,敲击有金属之声。那些凹坑浅槽虽然风化严重,但仔细辨认,能看出似乎构成了一个简化版的、与河床星标上类似的“星辰山脉”图桉,并且,其中一个凹坑的位置,恰好指向他们来的方向,另一个则指向西北(黑山隘口方向),第三个……指向正北!
三角定位!三星映沙!这里果然是第三个点!
苏玉衡强压激动,对刀疤首领道:“首领请看,这些凹坑排列,与河床星标图桉同源,且相互指向。我们所在的河床点是其一,这里是其二,其所指的正北方向,很可能就是三角定位的最终交汇点——‘沙海之眼’!黑山隘口或许仍是古道经过之处,但真正的关键,恐怕在正北方向!”
刀疤首领绕着岩石山走了半圈,仔细查看那些凹槽,又对比了一下方向和手中的简陋地图(根据记忆和传说绘制),脸上终于露出了信服和兴奋交织的神色。“没错!是古标记!苏大夫,你的镜子和你师父传的学问,果然有些门道!这‘沙海之眼’,老子倒要看看是什么光景!”
他当即决定,放弃原定前往黑山隘口的计划,转向正北,寻找三角定位的交汇点。驼队士气大振,仿佛宝藏就在眼前。
然而,苏玉衡在最初的兴奋过后,看着那漆黑冰冷的岩石山和脚下赤褐的沙地,心中却升起一丝莫名的不安。这地方给人一种极其古老、甚至……肃杀的感觉。与“镇沙祠”的生机、“观星塔”的浩瀚都不同,这里的古老,带着一种沉淀了无数秘密的沉重与孤寂。
而且,凌云在这里,似乎也有些不妥。一直安静的青铜镜,在靠近黑色岩石山时,镜身竟然微微震动了一下,不是温热的共鸣,而是一种……类似警惕或排斥的轻颤。凌云虽然没有醒来,但眉头却无意识地再次蹙紧,仿佛在睡梦中感受到了什么。
苏玉衡将这个细节记在心里,却没有声张。眼下驼队正处在发现“新线索”的狂热中,任何泼冷水的言行都可能引来反感。
驼队在黑色岩石山旁休整了半个时辰,补充饮水(在岩石山背阴处一处裂缝中,意外发现了少量渗出的、同样略带赤色的泉水,虽然味道古怪,但勉强可饮),然后满怀期待地转向正北,朝着“沙海之眼”可能存在的方向进发。
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离开后不久,赤褐色沙地边缘,一处不起眼的沙窝中,几粒黑色的、细如沙砾的“铁沙”,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从沙下浮出,微微震颤着,对准了驼队离开的方向,随即又悄无声息地沉入沙底,消失不见。
正北方的沙海,看起来与别处并无不同,依旧是连绵的沙丘和灼热的天空。但苏玉衡怀中的青铜镜,那细微的震颤却始终未曾停止,镜面偶尔闪过一些更加快速、更加难以捕捉的破碎光影,仿佛在预警着什么。
而凌云掌心的守陵令,那澹金色的纹路,在正午的阳光下,似乎比之前要清晰了那么一丝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