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乾清宫里,烛火在风口中明明灭灭,映着崇祯帝朱由检眼下的青黑。
案上堆着的塘报已有半尺高,最上面那份写着 “淮安漕粮被劫” 的折子,朱批的 “混账” 二字被墨汁浸得发涨, 那是他昨夜攥着朱笔,指节发白写就的。
“传温体仁!” 崇祯猛地拍向案几,龙椅扶手上的雕花硌得他掌心生疼。
可殿外传来的只有太监们细碎的脚步声,首辅温体仁此刻正在户部对账,据说为了凑齐关宁军的粮饷,已经把太仆寺的马料都折算成了糙米。
“陛下,陕西急报。”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捧着新到的折子,声音发颤。
李自成在宁州开仓放粮,流民们扛着锄头加入义军,连西安府的守军都开始偷偷倒卖军械,那些本该送往山西的鸟铳,现在正出现在流寇手里。
崇祯一把抢过折子,手指划过 “曹文诏战死” 几个字时突然停住。
他想起去年曹文诏进京述职,盔甲上还带着草原的风沙,说东江镇的毛承克造了新炮,能打三里地。
当时他只当是边将夸功,如今想来,若有那样的炮,何至于让流寇如此猖獗?
“国库还有多少银子?” 崇祯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
王承恩垂着头,从袖里掏出个账本:“内帑只剩七万两,户部的存银不够发京营的饷银。”
他偷瞄了眼皇帝的龙袍,袖口磨出的毛边用丝线草草缝过,那是周皇后亲手补的。
突然,崇祯站起身,腰间的玉带 “哐当” 撞在案几上。
他走到殿中那幅《大明疆域图》前,手指重重戳在陕西的位置:“谁能替朕平定流寇,朕封他为侯!谁能运来十万石粮,朕赐他丹书铁券!”
王承恩吓了一跳,丹书铁券自开国以来只赐过六人,当然这东西能不能免死另说,但足显其珍贵,而如今陛下为了粮食竟要破例。
可他看着皇帝眼里的红血丝,终究没敢劝阻,上个月,崇祯为了省钱,连御膳房的猪肉都减半了,每日只吃些素食,夜里还在灯下缝补旧衣,宫女们都说陛下比农家翁还俭省。
“去告诉温体仁,” 崇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让他给毛承克传旨,就说朕知道东江镇有粮。若他能送五万石粮到山海关,朕就赦他父亲毛文龙的罪,还他世袭罔替的爵位。”
王承恩愣住了。
毛文龙当年险被袁崇焕所杀,还一直没有个说法。
后来袁崇焕下台了,这事就不了了之。
虽然没人再管这些事,但是袁大都督给毛文龙罗列的十二条重罪可还一直没有平反。
当然,这里面肯定有崇祯的私心,他可以不追究,但是只要你不听话,那么这十二条重罪随时都能要了毛文龙的命。
现在他居然愿意给毛文龙平反,这样一来,以后他可就没有能拿捏他们的手段了。
可他看着皇帝攥紧的拳头,那上面还留着批阅奏折时磨出的茧子,终究躬身应道:“奴才这就去办。”
殿外的风更紧了,吹得宫灯左右摇晃。
崇祯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突然想起周皇后昨夜说的话:“陛下,百姓们只要有口饭吃,谁愿做流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