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世代靠着祖传的手艺吃饭,哪肯让外人来指手画脚?
可看着那些闪着寒光的铁犁,再摸摸自己手里打卷的凿子,终究没人敢作声。
周顺冷眼看了一番后,皱着眉问道,“吴将军,不是末将信不过你,你说的话可能作得数?”
他对吴三桂的质疑是有道理的。
首先暂且不说蓟辽总督,就是在武将这一块,吴三桂上面还有个祖大寿呢!
他的话能不能作数还真不好说。
吴三桂则笑了笑道,“周将军请放心,孙总督近来已经不大爱管军中事务,军中事务已经全由我舅父全权负责,如果我向他好生说说此中要害,相信问题不会太大。”
周顺自然是知道他和祖大寿之间的关系的,既然吴三桂这样说了,他也就姑且信了。
于是让人卸粮,不过他也长了一个心眼,只卸了一半,故意留下一半在船上:
“吴将军,余下的粮,等好马到了再卸。” 他瞥了眼关宁军的粮仓,那土坯墙都快塌了于是带着嘲讽笑道,“吴将军,要不你先把粮仓补补,潮成这样,再好的粮也得发霉。”
吴三桂望着帆船扬起的帆,突然狠狠一拳砸在码头的石柱上。
他当了这么多年总兵,还从没被人这般拿捏过,可看着那些士兵捧着新米欢呼的样子,终究没下令拦船。
三日后,周顺带着五十匹瘦马返航。
刚出山海关,就见澄清司的探子在礁石后候着,递上的密报上写着:“关宁军粮仓实存粮三万石,皆霉烂,账上却记十万石,吴三桂将新粮转卖于蒙古部落。”
周顺吐了一口气怒声道,“这个吴三桂,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来,他们刚到山海关时,澄清司便偷偷上岸四处打听关宁军粮仓里的真实存粮情况,想不到一查还真查出了问题。
“哼,说是卖到了蒙古,说不定最后还是落在了鞑子手上,这不就是明摆的资敌吗?”周顺越说越冒火。
周顺带着五十匹瘦马和密报回到金州时,毛承克正在格致院的熔炉前看工匠们试炼新钢。
通红的钢水从炉口倾泻而出,映得他脸上一片赤红,听到周顺复述吴三桂倒卖军粮的事,他只是伸手从冷却的钢锭上掰下一块铁渣,随手扔进旁边的冷水桶。
“滋啦” 一声白雾腾起,他才慢悠悠开口:“意料之中。”
赵守忠在旁急得直搓手:“少帅,这可是资敌啊!要不要把这事捅到朝廷去?让陛下治他的罪!”
毛承克冷笑一声,将手里的钢锭扔给孙元化:“大明朝官军吃拿卡扣,倒卖军资这不算什么大秘密,陛下哪一次不是睁只眼闭只眼?吴三桂这点手段,在大明朝官场里算不得什么。”
他转向周顺又问道,“吴三桂那批粮食,卖了多少给蒙古人?”
“据说是两千石,换回了一批毛皮和药材。” 周顺递上澄清司画的交易草图,“探子说,蒙古人转手就把粮食卖给了后金的游骑,就在沈阳城外的黑松林。”
孙元化正在用卡尺量钢锭的厚度,闻言镜片后的眉头皱成个疙瘩:“这么说,咱们的粮可能也会间接成了后金的军粮?”
“不然你以为吴三桂为何急着换粮?这可是一门生意啊!” 毛承克背着手在屋里走了一圈,“他是想做这没本钱的买卖,吴三桂这小狐狸,算盘打得倒精。”
赵守忠听得直咬牙:“那咱们以后不给他送粮了!让关宁军饿死活该!”
“不送?” 毛承克突然笑了,“要送,而且要送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