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承志受邀,再次来到了奥尔西尼主教的书房。
壁炉没有生火,六月的暖意透过高窗渗入,房间深处依然有些阴凉。
奥尔西尼主教坐在宽大的书桌后,背后的书架上,那些厚重的典籍仿佛沉默的守卫者。
马库斯修士立在门边,姿态稍稍放松,目光中的审视却未减分毫。
林承志坐在主教对面,奥尔西尼主教提出的“互相帮助”的意向
现在,似乎要进入更实质的阶段。
“林先生,”奥尔西尼主教缓缓开口。
他手指轻轻拂过桌上那枚黄铜镇纸上的交叉剑杖纹饰。
“您所展现的,不仅仅是勇气和仁慈,更是一种……在巨大压力下保持清晰判断和行动力的特质。这在年轻人中极为罕见。”
“您过誉了,主教阁下。任何人面临那种情况,都可能做出类似反应。”
林承志保持谦逊,心中却在快速评估对方接下来可能的话语。
“不,并非如此。”主教摇头。
“混乱中的本能,往往暴露一个人的真实底色。
您让我想起了几个世纪前,那些在圣地、在旷野、在宫廷中,为了信仰和誓言而战的骑士。
他们并非完美无瑕,但拥有坚定的意志和行动的力量。”
主教停顿了一下,灰蓝色的眼睛直视林承志。
“您对我们这个……团体,有多少了解?我指的是,超出所见的表面。”
林承志谨慎地回答:“我所知有限,仅从历史书籍和某些隐晦的记载中。
得知‘圣殿骑士团’曾经是一个强大的军事修会。
在十字军东征时代煊赫一时,后来遭到镇压。
至于现代是否仍有传承……众说纷纭。”
奥尔西尼主教露出一丝复杂的微笑,笑容里混杂着骄傲、沧桑和一丝苦涩。
“众说纷纭……是的。
1312年,教宗克莱芒五世在法国国王腓力四世的压力下,正式解散了圣殿骑士团。
许多兄弟被逮捕、审判、处死。
但就像野火,表面的组织可以被摧毁,精神的火种和核心的传承,却以隐秘的方式存续了下来。”
主教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看似普通的牛皮封面包裹的大开本书籍,回到桌前翻开。
书页间并非印刷的文字,而是手绘的图案、密码般的符号和拉丁文注解。
其中一页上,绘制着与镇纸上相似的盾牌剑杖徽记,旁边还有各种变体和不同历史时期的注解。
“几个世纪以来,”主教指着书页。
“我们以不同的名目、不同的形式存在。
有时是某个修道院的虔修团体。
有时是某个贵族家族的私人顾问。
有时是专注于学术研究或慈善事业的兄弟会。
我们放弃了大规模的军事存在,但从未放弃最初的某些核心誓言。
守护朝圣之路、对抗明确的邪恶、保存特定的知识与圣物。”
主教抬起头,目光灼灼。
“更重要的是,我们从未放弃‘观察’和‘准备’。
观察这个世界的变化,准备在需要时,为扞卫我们认为正确的秩序和信仰原则而行动。
这听起来可能有些……自负,但在我们看来。
某些力量及其同类,正试图将世界拖向一个纯粹物质化、去神圣化、由少数‘理性精英’肆意妄为的深渊。
他们蔑视传统,嘲笑信仰,将人视为可计算、可操控的物件。
这,是我们无法接受的。”
林承志静静聆听,能感受到主教话语中真挚的信念,也听出了其中隐含的、对自身角色和使命的坚定认同。
这与他了解的历史上圣殿骑士团的某些特质一脉相承:强烈的使命感和精英意识。
“那么,现代的……骑士团,具体以何种形式运作?”林承志问道。
“一个由信仰、知识(、财富和有限但精干的行动力构成的国际网络。”
主教坦诚道:“我们不再拥有成建制的军队,但在全球主要地区都有兄弟。
他们可能是神职人员、学者、律师、商人,甚至某些国家的公务人员。
我们共享信息,在必要时提供庇护、资金或专业的建议。
我们也有像马库斯兄弟这样,受过特殊训练、负责保护关键人物和重要物品的‘守护者’。”
主教看了一眼门口的马库斯,后者微微颔首。
“听起来,像一个更紧密、更有行动导向的共济会分支?”林承志试探道。
奥尔西尼主教笑了:“有些表面相似,但内核不同。
共济会强调兄弟情谊、道德提升和慈善,其成员信仰各异,甚至有无神论者。
而我们,以对基督的信仰为绝对核心纽带。
共济会的仪式象征意义居多,而我们的某些传承……更直接地联系着历史和战斗。
此外,”主教语气严肃起来。
“共济会内部派系林立,鱼龙混杂,甚至可能被光明会或其他别有用心者渗透。
而我们,规模小得多,筛选严格,纪律性更强,目标也更聚焦。”
林承志点点头,表示理解。
对方在向他展示一个更具凝聚力、行动力,但也更排他、更意识形态化的组织形象。
“主教阁下,您之前提到‘互相帮助’。
并提到需要我这样在东方有根基、在西方有力量的人作为‘桥梁’。
具体是指什么?”林承志将话题引向核心。
奥尔西尼主教合上面前的书籍,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林先生,世界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剧变。
工业的力量、资本的力量、民族主义的力量……这些力量正在重塑全球格局。
欧洲依然是中心,但美洲在崛起。
远东……那个古老的东方帝国,正在缓慢而痛苦地苏醒。
她的体量、她的文明、她未来的走向,将对整个世界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主教目光深邃:“然而,我们对东方的了解,尤其是对其内在的精神脉络、权力结构和潜在变化驱动力的了解,依然非常有限。
大多数欧洲人,无论是政客、商人还是学者,都带着傲慢与偏见。
共济会在东方有零星活动,但同样以西方视角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