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赵守诚猛地一拍大腿,长身而起,激动地在书房内踱了两步。
“好!好一个‘无形的枷锁’!
贤侄此言,真如醍醐灌顶,道尽了吾辈心中块垒!”
赵守诚转向林怀远,神色无比郑重。
“怀远兄,我前次所言,绝非虚词!
此子目光如炬,见识远超同侪,假以时日,必非池中之物!
若让他困于这方寸之地,埋首于八股时文,实乃暴殄天物,更是我华夏之损失!”
赵守诚走回书案前,拿起那份《申报》,指着那篇排华报道,对林承志沉声道:“贤侄,你既看到华人在外之艰辛,更应明白。
欲雪此耻,非一二能工巧匠或富商巨贾所能为。
需从根本上改变我华夏积弱之局面!
你……可愿担此重任?”
林承志迎着赵守诚灼热的目光,挺直尚显单薄的身板,斩钉截铁地回应:“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小子虽年幼,亦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若有机会能习得真正救世之学问,纵使前路艰险,亦万死不辞!”
“好!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赵守诚抚掌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快慰与激赏。
“怀远兄,你听到了吗?此子之志,何其壮也!”
林怀远看着儿子,眼中情绪复杂无比,有骄傲,有担忧,更有一种见证历史般的悸动。
赵守诚这番话,等于是将一付沉重的担子,放在了年仅八岁的儿子肩上。
这番书房内的畅谈,并未逃过某些有心人的耳朵。
书房窗外回廊的拐角处,一道纤细的身影飞快地闪过,正是林承业房中的大丫鬟秋月。
她装作修剪花枝的模样,实则将书房内隐约传出的“重任”、“救世”、“远行”等只言片语听在耳中,心中暗自记下,准备回去向大少爷禀报。
林府西北角一座僻静的院落里,林承业的生母王氏,正阴沉着脸听着心腹婆子的回报。
“太太,老爷对五少爷那是越发看重了。
今日赵老爷子过来,直接就进了书房。
只叫了五少爷一人作陪,连太太您都没让去见礼呢。”
王氏捏着绣帕的手紧了紧,保养得宜的脸上掠过一丝嫉恨。
“那个小贱种,病了一场倒成了精了!
再让他这么折腾下去,这林家还有我们承业的立锥之地吗?”
王氏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去,给我哥哥递个话,就说……咱们林家,怕是很快就要有‘大动静’了,让他早做准备。”
赵守诚在林府盘桓至日头偏西方才告辞。
临行前,他紧紧握住林怀远的手,低声道:“怀远兄,时机稍纵即逝。
容纯甫(容闳字)那边,我已去信说明情况。
最迟明春,必有确切消息。
府上……还需早作决断,早做准备啊!”
送走赵守诚,林怀远独自站在暮色渐起的庭院中,望着那株反常盛放的桂花树,心中已是波澜万丈。
一场关乎家族未来,更关乎儿子命运的抉择,已经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