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麻木,沉睡。
而在东方那片隔海相望的岛国,却是另一番景象:
熔炉喷吐着为军舰锻造装甲的烈焰,船厂里新舰的龙骨日夜赶工。
军校中弥漫着“忠君爱国”、“开拓万里波涛”的狂热。
参谋部的军官们对着北洋水师的舰船模型,一遍遍推演着进攻路线和歼灭战术。
“先生。”陈大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壶刚沏好的龙井和两碟点心。
“风大,进屋吧。您晚膳还没用。”
“大勇,坐。”林承志在露台的藤椅上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陈大勇有些拘谨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
“大勇,你说,咱们这么拼命,是为了啥?”林承志忽然问,声音有些飘忽。
陈大勇愣了一下,挠挠头,憨厚却认真地说:“先生,俺是个粗人,不懂大道理。
在阿拉斯加,那些洋鬼子看咱们华工的眼神,跟看牲口似的。
在旧金山码头上,那些日本浪人敢朝咱们的龙旗吐唾沫。俺心里憋着火!”
陈大勇眼眶有些发红。
“俺爹娘死得早,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后来跟了先生,才活得像个人样。
俺这条命是先生给的,先生要做大事,要让咱们国家挺直腰杆,不再受欺负,俺陈大勇就跟着先生,刀山火海也闯了!为了这个,值!”
朴素的言语,却蕴含着最直接、最炽热的情感。
林承志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拍了拍陈大勇坚实的肩膀。
“好兄弟。你说得对,没有国,哪有家。
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让这个国,重新站起来,让咱们的子孙后代,不用再受我们受过的气,不用再经历……可能到来的劫难。”
“大勇,”林承志放下茶杯,眼神变得锐利,“有几件事,你立刻去办。”
“先生您吩咐!”
“第一,通知安德烈亚斯和麦卡伦,明天一早,我要召开最高级别的紧急会议。
所有核心技术人员、外籍专家、安保负责人必须参加。会议内容:全面加速。”
“第二,给天津盛宣怀大人回信:同意以‘商贸考察’名义,秘密派遣第一批留学人员。
名单上的人,三日内必须到位,由你亲自挑选最可靠的弟兄,分三批护送。
路线、接头方式按我之前给你的第二套备用方案执行。
所需费用,立即从特别账户支取。”
“第三,让福伯动用一切林家和我们新发展的商业关系,不惜代价,通过任何可能渠道,重新建立关键零部件和原材料的供应链。
价格不是问题,速度和安全第一。
同时,加强对所有现有供应商和运输环节的监控,发现任何可疑,立刻报告。”
“第四,”林承志声音压低。
“让安德烈亚斯通过他的‘特殊渠道’,给那位德籍工程师施密特先生的家人,提供‘保护’。
必要时,可以将他们秘密接来上海。费用我们全包。务必稳住施密特。”
“第五,通知我们在天津的人,加强对井上敏夫及与其接触的北洋军官的监视。
名单和动向,每周密报一次。
但切记,只监视,不接触,更不准擅自行动。”
“第六,”林承志沉吟了一下。
“以我的私人名义,给北京杨世伯写封信,语气要恭谨恳切。
只说近日沪上事务繁忙,深感压力,但报国之志不改,唯兢兢业业,以求无愧于心。
对弹劾之事,表示惶恐与不解,坚信朝廷明察。
另外……信中可稍提一句,感谢世伯之前转赠书籍,其中见解,受益良多,尤以《海国图志》批注之深刻,令晚辈叹服。
——就提这么一句,不要多。”
陈大勇努力记住每一条,重重点头:“俺都记下了!这就去办!”
“去吧。记住,动作要快,但要稳。”林承志挥挥手。
陈大勇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