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击区域被浓重的硝烟笼罩，刺鼻的气味随风飘来。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标靶方向，等待着烟雾散去。
几名炮组学员已经开始按照规程检查炮身，炮管是否过热变形，炮闩是否松动，复进机是否泄漏……
林承志放下望远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待着。
风渐渐将硝烟吹散。
煤气灯的光线重新照亮了标靶区域。
钢铁和枕木制成的标靶，中心区域已经彻底被撕裂！
三发炮弹几乎都命中了靶心附近，形成一个巨大的、边缘扭曲翻卷的破洞！
破碎的枕木和钢板碎片散落一地。标靶后方的土墙上，也深深嵌入了许多碎片和弹痕。
“命中！全部命中靶心区域！”李善兰激动地喊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
徐华封和其他年轻技术人员也欢呼起来。
华蘅芳快步走到测量仪器前，再次仔细观测，在笔记本上飞快记录：“着弹点散布……半径一点五米！好！太好了！”
麦卡伦已经冲到了炮位，和炮组学员一起检查火炮。
他用手触摸炮管，检查炮闩开合，观察复进机。
“炮管温度正常！炮闩机构完好！复进机运作平稳！上帝啊，它撑住了！真的撑住了！”
这个一向冷静的苏格兰工程师也忍不住挥舞着拳头，脸上露出狂喜的笑容。
林承志缓缓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拉得很长。
一直紧绷的嘴角，终于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成了！第一门可用、可靠、具备实战威力的速射炮原型，真的在他手中诞生了！
虽然还有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但核心的炮管强度、闭锁机构、液压复进、最重要的，连续快速射击能力，已经通过了最严苛的测试！
这意味着，他有了一件可以改变海战规则的利器！
虽然只是一门原型，但只要有了这个基础，后续的改进、量产、上舰安装，都有了坚实的依据！
“恭喜你，林先生！”安德烈亚斯露出了笑容“你做到了！”
林承志点了点头，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
他走到炮位前，伸手抚摸着冰冷的炮身。
金属传来的触感，是实实在在的力量和希望。
“麦卡伦，华先生，还有大家……”林承志环视着周围一张张疲惫却兴奋的脸。
“辛苦了！没有你们，就没有这门炮！这是所有人的功劳！”
“林先生言重了！”华蘅芳激动地拱手。
“能看到此等利器在我华夏之地诞生，蘅芳此生无憾矣！”
“林，这只是开始！”麦卡伦擦着手上的油污。
“我们可以把它做得更轻，射速更快，可靠性更高！
给我时间和资源，我能造出比阿姆斯特朗更好的炮！”
“我相信你。”林承志肯定道，然后转向华蘅芳。
“华先生，立刻整理所有测试数据，形成完整的报告，包括优点、缺陷、改进建议。要详细，但……要分成两份。”
华蘅芳一愣：“两份？”
“一份，是真实的、全面的技术报告，我们自己留存，作为后续改进的依据。”林承志压低声音。
“另一份，是简化的、突出成绩但弱化问题的‘报喜’报告，我会连同部分关键数据，呈送给李中堂和盛大人。
他们需要看到成果，来争取更多支持，抵挡外界压力。
但真实的技术瓶颈，我们自己清楚，暗中解决。”
华蘅芳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政治考量，郑重点头：“明白。蘅芳知道分寸。”
“麦卡伦，炮身和所有关键部件，立刻拆卸，运回地下密室封存。
试验场痕迹仔细清理，标靶残骸深埋。参与测试的所有人员，”
林承志看向那四名学员和技术人员。
“重申保密纪律，给予重赏。未来一段时间，他们需要留在厂区，不能与外界接触。”
“是！”众人齐声应道。
林福急匆匆地从试验场外的小路跑来，脸色凝重，手里捏着一封电报。
“少爷！天津急电！盛大人发来的！”
林承志心头一紧，接过电报。
借着灯光快速阅读，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眉头紧紧锁起。
电报内容很短，却字字惊心：
“承志台鉴：速射炮事，可有确讯？京中风云突变。
翁（同龢）借‘岁末财匮’、‘防务虚耗’之名，联合户部、礼部多位堂官，拟再次具折。
请旨彻查北洋近年所有‘额外开支’，尤指‘海防协饷基金会’及尔所办实业之‘靡费’。
李中堂压力骤增。
若近期无‘实绩’以塞众口，恐基金会被裁撤，款项冻结。
事关重大，盼速复！宣怀急。”
政治风暴，比预想的来得更快、更猛！
速射炮的成功，此刻不再是单纯的技术突破，更成了决定政治斗争胜负的关键筹码！
林承志将电报紧紧攥在手中，纸张发出轻微的嘶响。
“福伯，准备笔墨。我要立刻给盛大人回电。”
“安德烈亚斯，通知我们在天津的人，全力搜集翁同龢此次行动的详细情报，有哪些人参与，具体奏折内容，宫里可能的态度。”
“麦卡伦，华先生，‘报喜’报告，我要在三天内看到最完整、最有说服力的版本！
不仅要数据，还要有与现有北洋舰炮的对比分析，有对未来海战影响的展望！
要能让不懂技术的人，也一眼看出它的价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