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时,她回头看了林守拙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第三拨了。”白薇从楼上下来,脸色凝重,“老板,今天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林守拙耸耸肩,“也许黄历上写着‘宜访友’吧。”
他话音刚落——
店里的光线忽然暗了一下。
不是天黑,而是某种……能量波动造成的视觉扭曲。
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看不清脸,只能看见兜帽下隐约的轮廓。他站在那里,明明是大白天,却给人一种站在阴影里的感觉。
“我找神。”斗篷人开口了,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话,“我感应到了……神的气息,就在这里。”
林守拙叹了口气。
他看向墙上的挂钟:下午三点二十分。
距离欧阳先生到来,才过去二十五分钟。
这周二下午茶,真是热闹得过分了。
“本店只卖花,不提供神明服务。”林守拙说,“您要是想拜神,出门右转五百米有座庙。”
斗篷人没动。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林守拙:
“你……就是你。”
林守拙挑了挑眉。
欧阳先生这时也从楼上下来了,看见斗篷人,脸色一变:“影行者?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斗篷人——影行者——转向欧阳先生:“欧阳家主,此事与你无关。我奉‘暗殿’之命,前来迎接神明回归。”
暗殿?
林守拙在记忆里搜索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大概是他退休后才出现的组织。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守拙开始收拾茶具,“如果没别的事,请离开吧,我要打烊了。”
影行者沉默了几秒,忽然抬手——
一道黑影从他袖中射出,直扑林守拙面门!
那是一根黑色的藤蔓,表面布满细密的尖刺,藤蔓尖端裂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如同牙齿般的结构。
“小心!”白薇惊呼。
欧阳先生也准备出手。
但林守拙只是轻轻吹了口气。
真的,就是很随意地,像吹走面前灰尘那样,吹了口气。
那根狰狞的黑藤,在空中僵住了。
然后,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褪色”——从漆黑变成深灰,再变成浅灰,最后变成白色,像是被漂白了一样。接着,藤蔓开始崩解,化作细碎的白色粉末,簌簌落在地上。
影行者后退了一步。
“你……”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情绪波动,“你是什么级别的存在?!”
“我?”林守拙拿起抹布,开始擦柜台,“我刚才说了,我是开园艺店的。不过最近兼职居委会志愿者,主要工作是调解邻里纠纷。”
他抬起头,看着影行者:
“你要不要试试投诉?我可以帮你写投诉信,格式我熟。”
影行者:“……”
这对话完全不在他预设的剧本里。
按照暗殿的指示,他找到神明后,应该恭敬迎接,或者必要时强行带回。但他没想到,这位神明……好像脑子不太正常?
“前辈。”欧阳先生上前一步,低声道,“影行者是暗殿的探子,暗殿是个很神秘的组织,据说供奉着‘暗影之神’,一直在寻找其他神明,目的不明。您要小心。”
林守拙点点头,看向影行者:“听到了?目的不明,行为可疑,我怀疑你是传销组织的。要不我打电话报警?”
影行者沉默片刻,忽然身体开始融化——
不是真的融化,而是化作一团黑雾,迅速向店外飘去。
“想走?”林守拙抬手,对着黑雾虚抓了一下。
黑雾猛地一滞,然后像是被无形的手捏住一样,迅速收缩、凝聚,最后重新变回斗篷人的形态,“啪”地摔在地上。
影行者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身体完全动不了。
林守拙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掀开他的兜帽。
兜帽下是一张很年轻的脸,看起来不超过二十五岁,脸色苍白,眼睛是罕见的纯黑色,没有眼白。
“暗殿是吧?”林守拙说,“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退休了,不想掺和任何事。如果再派人来打扰我——”
他伸出手指,在影行者额头上轻轻一点。
影行者浑身一震,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打入了体内,但又说不清是什么。
“——我就去你们总部,开个‘退休神明再就业培训班’,教你们怎么种地。”林守拙认真地说,“包教包会,不收学费,但得签十年劳务合同。”
影行者:“……”
他彻底懵了。
这位神明大人的思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好了,走吧。”林守拙挥挥手。
影行者发现自己能动了,连忙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冲出店门,瞬间消失在街角。
店里安静下来。
欧阳先生、白薇、管家,三人看着林守拙,表情各异。
林守拙伸了个懒腰:“总算清净了。白薇,再泡壶茶,刚才那杯都没喝完。”
白薇如梦初醒:“啊?哦,好,马上!”
欧阳先生神色复杂地看着林守拙:“前辈,您就这样放他走了?暗殿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最好。”林守拙笑了笑,“我最近在尝试用阴影能量培育‘夜光蘑菇’,正缺材料呢。他们多来几次,我就能开个蘑菇农场了。”
欧阳先生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活了八十七年形成的世界观,今天碎得有点彻底。
“对了欧阳先生。”林守拙想起什么,“你刚才说灵植会不来找我麻烦,这话还算数吧?”
“当然!”欧阳先生立刻保证,“我以欧阳家的名誉起誓!”
“那就好。”林守拙点点头,“那你也可以走了。记得把那盆莲花养好,每周换一次水,水里加几粒海盐,它喜欢微咸环境。”
欧阳先生恭敬行礼:“多谢前辈指点,晚辈告辞。”
他带着管家离开,走之前还贴心地帮忙关上了店门。
店里终于只剩下林守拙和白薇两个人。
哦,还有橘猫元宝,它从柜台上跳下来,蹭了蹭林守拙的腿。
“喵。”
像是在说:“铲屎的,刚才那几拨人,你收门票了吗?”
林守拙挠了挠它的下巴:“没收,亏了。下次得立个牌子:‘神明接见,一次五百,拍照另计,砍价免谈。’”
白薇噗嗤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她忽然叹了口气:“老板,您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今天一下午就来了四拨人,以后会不会更多?”
林守拙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熙攘的街道。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洒在路面,行人匆匆,车流如织。
这是人间。
是他选择退休的地方。
“来就来吧。”他轻声说,“我既然选择在这里生活,就没打算一直躲着。不过——”
他转身,看向白薇,笑容里有种恶作剧般的调皮:
“下次谁来,你就说我在开‘退休神明养生讲座’,门票一千,送自制有机肥料一包。看看还有几个人来。”
白薇愣了几秒,然后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她忽然觉得,也许跟着这样一位老板,以后的日子,会比想象中更有趣。
至少,不会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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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苏瑶来了。
她今天开完会早,顺路过来看看。
“今天店里挺安静啊。”她说着,把一盒点心放在柜台上,“客户送的,说是老字号,你尝尝。”
林守拙打开盒子,是精致的绿豆糕。
“来得正好。”他递给她一块,“刚打发走几拨客人,正好歇歇。”
苏瑶敏锐地捕捉到“几拨”这个词:“很多人来?”
“嗯,一个看花的,一个找花的,一个找人的,一个找神的。”林守拙掰着手指算,“平均六分钟一拨,效率挺高。”
苏瑶:“……你没事吧?”
“没事。”林守拙咬了口绿豆糕,“就是有点心疼我的茶,欧阳先生带来的三十年普洱,才喝了两泡就被打断了。”
苏瑶在他对面坐下,认真地看着他:“林守拙,你……会不会觉得烦?”
“烦什么?”
“这些来找你的人,这些麻烦。”
林守拙想了想,摇摇头:“还好。退休生活太清净了也挺无聊的,有点小麻烦,就当调剂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要别耽误我种花就行。”
苏瑶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冲动。
她想问:你到底是谁?你经历过什么?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生活?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有些问题,也许不需要答案。
就像有些花,不需要知道它为什么开得那么美,只要欣赏就好。
“对了,”林守拙想起什么,“你公司那个项目,跟林家谈得怎么样了?”
“很顺利。”苏瑶眼睛亮了,“你给的土壤改良配方,他们实验室测试后非常满意,已经签了初步合作协议。如果量产成功,青云科技今年的业绩能翻三倍。”
“那就好。”林守拙点点头,“记得分我点专利费,我打算在阳台装个自动灌溉系统。”
苏瑶笑了:“放心,少不了你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
店里的植物在夜色中静静呼吸,那盆时光种在阳台上,土壤表面泛起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银光。
像是在说:三个月,很快的。
而三个月后,会发生什么?
林守拙不知道。
但他觉得,应该挺有意思。
毕竟,退休生活嘛,总要有点期待。
不然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对吧?